殷伯玉想起那个不苟言笑,心思深沉的男人,竟然就这般轻巧的死在了外面。
“此话当真?”殷伯玉问,他其实知道,这样的消息,怎敢假传。
内侍长跪不起,悲声道:“就是给奴才十个脑袋,奴才都不敢说谎呀。”
殷伯玉后退了一步,用广袖掩住了脸,锦纹密绣的金纹在袖底映着灼光,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未曾想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哭泣声中,那内侍起身了,拭着干涸的眼角近前低语道:“还请殿下节哀,宫里边现在正安排着后事,一会有人来接您入宫,还请您准备入宫。”
殷伯玉闻言,方才垂下手,露出苍白如冷玉的面庞,叫人看不清神情,他道:“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应下,又抹了抹泪,回去复命去了,走时候还留下了几个小太监,等待着和宫里接洽。
殷伯玉没有再回卧房,而是命人泡了茶,在厅堂中候着,随时准备去往宫里。
飘飘渺渺的热气从杯盏中蒸腾,他双目无神的盯着这杯茶,看来往后有一段日子,都不能再去审文院上值了。
外面又有人来了,进来通报,说是敏亲王家的送信来了,来人说:“亲王不便亲自过来,派了奴才来替亲王送这信给殿下,见字如面。”
殷伯玉接过信,上面只写着两个大字:天赐。
他未写全,“良机”二字等着拆信之人填补。
看来敏亲王的消息也灵通着。
信看完了,殷伯玉沉默的将此信折叠起来,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舌逐渐吞噬,缓慢燃烧殆尽,只剩下灰尘。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宫里终于有人来了,还未进屋,就先听到了大声的哭丧,几个宫中内侍,哭天抢地的进来了,礼数周全向殷伯玉问安后,又将大皇子的死讯再次郑重的告知了他一遍。
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殷伯玉想起先前敏亲王的传信,纵然哭不出来,却还是用袖子捂住了脸,做出了一副哭泣姿态,适时哼唧了几句。
“请殿下移驾。”他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殷伯玉闻言,梨花带雨的用手帕擦了擦泪,才面露悲痛的往屋外走去。后面跟着的侍女侍从也时不时的抬手抹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
进了轿子,却未立马起驾。占卜的内官说:“时辰还不到,劳请殿下再等一会。”
外面暴雨滂沱,殷伯玉坐在轿子里面,听着雨滴混合着或真或假的哭泣声,绵绵不绝。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内官才扯着嗓子喊,“起驾!”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北宫门的方向走去了。
这般大的动静惊醒了周围的百姓,却无一人敢开窗查看。
只得躺在床上,听着这哭丧声音近了,又慢慢走远。
宫内一切如旧,但过不了几日,就会全部换上白色。一行人在崇安殿外停下了。
殷伯玉被小善子搀扶着下了轿子,殿前一眼瞧去,来了不少人。自己几个兄弟姐妹皆在此处,常见不常见的,都来了。
他因为住得远,是最后一个到的。
“二哥哥......”五皇子靠近了他,崩成一条直线的唇正颤抖着,他不停的眨着眼睛,像是这样就能止住眼泪。
殷伯玉伸手抱住了他,接着,听到了胸前传来阵阵抽泣,止不住的哭。殷伯玉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背。
“二哥哥,大皇兄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他还说,回来时候给我带南疆的特色,让我等着......他怎么会,没了呢?”
殷伯玉听闻他这话,本是无甚波澜的心,忍不住的疼了一下。
他摸了摸五皇子的脑袋,想到了母妃离世时候,自己是否也这般难过。
原以为他们兄弟感情并不深厚,没想到......
他只能将五皇子抱得更紧了些,低语:“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殷伯玉抬头,见在场的各皇子公主,脸上神色皆有戚戚。
尤以四皇子为甚。
他跪坐在殿前,已经全然不顾皇子该有的尊严,嚎啕大哭。他的侍从同他一道跪在身后,也和他一般哭声震天。
殷伯玉掩下目光,面上神情冷淡了下来。
终于,崇安殿的殿门开了,苏公公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眼眶通红,瞧着也是哭了一场的样子,他对着众皇子公主,凄然道:“请诸位殿下随老奴进来罢,陛下现在殿内。”
五皇子这下才从殷伯玉的怀里出来了,打着哭嗝,还在不停的抽泣。殷伯玉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往里走去。
殿内,烛火未有多燃,只勉强照亮了上方那张龙椅,和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显得尤为模糊,并不能叫人看清。
殷伯玉却觉得,高台之上的这个男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