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兄弟?”他无声的笑笑,“夏姑娘,您演的不错啊。”
嗯?夏绫猛的抬头。果然锦衣卫长的都是鹰眼,庄衡早就认出她了。
夏绫讪讪一笑:“哪里,还是庄大人您配合的好。”
那这么看来,庄衡方才吓人嚯嚯的赶谭小澄走,也是故意的了。
庄衡淡淡一笑,往文华殿内看了一眼:“那您是自己进去,还是需要臣先帮您通报一声?”
夏绫回敬到:“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去吧。”
宁澈差了何敬去送内阁的几位辅臣回去,顺便将批红的票拟一并送到内阁发散下去。
板正的坐了这一上午,他腰背紧巴的厉害,等大殿中一没了人,他向后靠到了龙椅的垫枕上,动了动早已酸痛的肩膀。
“阿澈。”
宁澈偏过头,见穿着一身内侍衣服的夏绫走了进来。
他懒散的哼了一声,反而将身子歪的更厉害了些。就像在外面蹦跶了一天的大狗,回到家之后见了人,想要翻起肚皮撒个娇。
“怎么了乔乔,都上这来找我了?”
夏绫走到近前站定了,低头说:“阿澈,我来找你承认个错误。”
宁澈有些诧异。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正经八百的。
“你该不会,把乾清宫的房顶子捅漏了吧?”
夏绫啧了一声:“你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得。”宁澈不得已又坐了起来。
“那你坐下说?”
夏绫想了想,觉得自己态度还是要端正些,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站着说吧。”
宁澈由着她,只不过自己也站起了身,从书案后走出来,倚在了桌沿上。
夏绫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宁澈讲了一遍。听罢,宁澈背着手点了下头,只说:“行,知道了。弄挺好。”
夏绫很不解的看着他。她虽然知道,宁澈肯定不会为难自己,但这个态度实在是敷衍了些。
她想要了解的是在这宫禁中行事的规则,而不是仗着拥有某种特权,就对一些本不能跨过的界限不闻不问。
“阿澈,如果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内侍,或者今天犯这事的人不是我,你打算怎么处置?”
宁澈挑了挑眉,却反问夏绫:“乔乔,那你觉得今天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夏绫低下头:“要打要罚,随你便。”
宁澈噗一下笑出了声。
他笑着摇了摇头:“乔乔,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夏绫更不解了。
宁澈拍了下大腿:“行,既然话说到这了,我就跟你讲讲,这事我怎么看。”
他接着道:“先问你个问题,今天这事这么处理,你觉得是对的吗?”
夏绫想了想答:“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这么做至少比让你和那几位老大人饿肚子的好。尤其是那几位阁老,要是抓着这个事谏你整饬内廷,闹不好再把锅扣在你养狗的事上,那不是更麻烦。”
“好,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既然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为什么还会觉得要挨罚呢?”
夏绫说:“因为说到底还是糊弄你了呀,那碗粥本来就不是尚膳监准备的,我是没办法了才找来救个急。”
宁澈认同的点了下头:“嗯,第三个问题。既然知道是糊弄了我,那事后你打算怎么料理这件事?是会主动来找我坦白,还是黑不提白不提,觉得庆幸能把这事蒙混过关了?”
“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会来找你说的。”夏绫很认真的思量了片刻,“但这是因为,我不怵你,当聊天一样就跟你讲了。但如果我就是个普通的内侍……我不知道,可能会有些不太敢。”
宁澈打了个响指:“对喽,这说到关键上了。所以当这件事过去后,你有没有来对我坦白实情,这两种情况的后果完全不一样。”
“怎么讲?”
“如果你拿碗粥把我对付过去了,事后不言不语,那你是为了脱责,这叫欺君。但如果事后,你自己来找我把前因后果和为什么要这么做都给我讲明白了,那你是为了亡羊补牢,这叫事急从权。”
宁澈习惯性的用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这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道理。那么多在外头办事的文臣武将,不顺当的时候是常态,谁没遇到过点紧急的事?我也不至于昏到因为违反了些教条的规矩就把功臣拉过来治了罪。但话说回来,事急从权的出发点一定是要把事情做好了,如果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欺上瞒下,那我是不答应的。”
夏绫舒了口气,咧嘴想笑。
“但是。”宁澈却话锋突转,让夏绫气息又是一屏。
“但是我承认,对待内侍,在规矩和罚则上,的确会更严苛些。这并不是因为,我当他们是伺候人的奴才,所以就随意打骂。而是由于,内侍是离皇权最近的人,让他们心存畏惧,才不会埋下权宦干政的隐患。”
夏绫听得一瑟缩。他说那些话时的语气都很温和,但不知道怎么了,夏绫就是觉得有股力道压在她身上。
那似乎是一种独属于帝王的威严。
一直以来,夏绫都只当宁澈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最亲近的那个人。她有时烦他,有时想他,但从来没有觉得过,还会怕他。
宁澈见夏绫不说话了,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笑道:“嘿,想什么呢?”
“噢。”夏绫回过神来,“就是有些惊讶,你是什么时候懂了这么多条条道道的。”
宁澈淡淡一笑:“我爹教的。”
他状似无意的将这话头又揭了过去:“回到最开始,你问我今天这事怎么处置,那就得看办事的人脑子够不够清楚了。”
夏绫说:“所以……”
“所以,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他应该退下之后去找何敬或者庄衡坦白事情的原委。要是再会来事一点,在把粥呈上来之前,他自己得先喝一口,证明这东西没有毒。这样的话,在明里虽然讨了顿骂,或者挨两下打,但在暗里,我会记住这个人,之后若是再有什么差事,可能就会直接点他去办。”
夏绫唔了一声。也不知道谭小澄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脑子。
宁澈觉着夏绫这懵头懵脑的样子还挺好玩的,逗她说:“乔乔,那今天算你在内阁面前帮我捞了一把面子。给你个敲诈我的机会,想要点啥不?”
还真有。
夏绫不客气的说:“我想要纸,笔,墨,还有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