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二十五年腊月廿四。
小年方过,冷冽的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炮竹燃过后的焦呛味。
夏绫在手心中呵了口热气,用力将双掌搓暖。她站在乾西五所的门口往宫道两侧望了望,并无人会在将近宫禁的时候经过,这里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夏绫垂下眼。虽然今日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决定还是要小小的奢侈一回。
这是傅薇走后,她的第一个生辰。
所谓的奢侈,无非就是晚上多煮碗面,再加上一个鸡蛋。
夏绫在屋檐下将炉子点起来,将锅放在碳火上。没过多会,便听到锅中的水滚了起来。
恰在这时,她忽听到门外有些响动,似乎是有人叩了几声门。
她提起裙子走下阶去,却感到有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到她脸上。夏绫倏而回眸往檐下的灯笼望去,光束所及之处,有莹莹飞沫四散飘扬。
竟是下雪了。
夏绫拔开门栓,推了一个小缝向外瞧去。门外没有人,只是孤零零的放了一个食盒。
她心下生疑,敞开门走到长街上去。四下无人,可影壁后露出的一截内侍的袍角,却泄露了这食盒的来处。
夏绫拢着双手走过去,轻声问:“这位公公,方才可是您在叩门么?”
内侍忽而转身,他竟长着一副青面獠牙。
夏绫吓得啊一下惊叫出了声。
宁澈将面具从脸上拿下来,双眸笑的弯如月牙,年少意气的脸俊朗的仿佛云雨初霁的青山。
“乔乔,生辰安康!”
“你……吓死我了!”
夏绫气得在他身上捶了一拳,可拳头落下时,力道却又化得很轻。
一个晚上,她都在告诉自己,一个人过生辰没关系的。可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太失落。
阿澈来了,她很开心。
“你怎么穿内侍的衣服?”
宁澈熟稔的牵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顺便把食盒捞上:“到年根底下了,宫里各处都提着胆子,怕出岔子。何敬那个胆小的,不敢给我打掩护了,那我不得自己想辙。”
夏绫轻轻啊了一声:“那你这样偷跑出来,会有事情吗?”
“问题不大。”少年不羁的一笑,“我见内侍值房里有套衣服搁在外头,便借来穿一穿,一路上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回去后再悄悄还回去便好了。”
自今年仲秋,宁澈从南边回来之后,宣明帝便将他留在了宫里,并隐约有想让太子监国的意味。
纵使诸事缠身,宁澈却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夏绫门外。有时候隔十天,有时候隔半月,总是在刚刚才开始想念时,他就会出其不意的来到她面前。
雪竟是越来越大,在灯光下渐凝成一簇簇鹅毛,地面很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浅白。
宁澈将食盒搁在檐下的小几上,夏绫将盖子掀开,却皱了眉:“怎么都是生的呢?”
对方懊恼的挠了挠头:“我不是偷着溜出来的么,就没法明着让人都做好……”
煨在炉火上的烧水锅,在水汽的鼎沸下,恰到好处的发出两声欢快的声响。
宁澈灵光一现:“不如咱们吃暖锅?”
夏绫也抿嘴笑了:“那我去把这些东西切一切。”
她端着切好的肉菜回来时,宁澈已经搬了两个小杌子出来,摆在了炉火两侧。他掸了掸袖子,他竟在衣袖里藏满了坚果,核桃杏仁花生果脯,掏出来将两个碟子都堆到冒尖。
夏绫在桌上摆好两副碗筷。她的房间中没有很大的空间,所以在天还暖和时,她就将檐下的一方空地收拾出来,成了她与宁澈的小饭桌。
随着天气转冷,她也想将桌子移到屋里头去。可在今天这样的雪夜中,暖锅咕嘟,白雾腾绕,檐外雪片纷扬,倒是有一份独属于北地严冬中的趣味。
“我上回放在你这里的两壶酒呢?”
夏绫也想到了:“啊!我去拿。”
她提起裙子又往小厨房奔去,发带在她纤细柔软的身后一荡一荡,像一只在雪地中跳脱的小兔子。
“干杯!希望乔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两人互相碰了杯,宁澈眉眼俱笑。
喝酒这事,还是宁澈教给夏绫的。似乎当人到了某一个年龄的时候,对这种醇香浓烈的味道,都会产生一种眷恋。
火炉滚沸出的暖意让雪夜中的这一方小天地和煦如春,宁澈拿过盘子,夹了一大筷子肉下到了锅子里。
夏绫端着碗咽了下口水。锅中翻滚出的肉香味令人口舌生津。
夏绫看中一块肉已经好久了,她正伸筷子准备夹,宁澈却快她一步,用筷子往锅里一捞,敏捷的将那块肉夹走了。
唔!夏绫瞪他。
宁澈炫耀的夹着肉在夏绫眼前晃晃,而后却放到了她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