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问道:“你会说话吗?如果会的话,就点一下头。”
可这小倭贼的脾气竟执拗的很,在这十指钻心的剧痛下,竟只是死咬着牙关,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没坚持太久,终是撑不出了,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把他弄醒。”庄衡淡淡吩咐道。
钟义寒脸色煞白,小声道:“庄大人,这人得多久才能醒啊?下官能否出去透口气……”
庄衡方想开口,却忽而听到隔壁暗室中有铃响。他摇摇头:“钟大人,现在恐怕不行。请您拿上您方才记的笔录,跟我来吧。”
钟义寒在心里骂了句娘,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只能依言跟着庄衡出去。
庄衡出了刑房的门,拐弯走了两步,来到那间暗室的另一个入口。钟义寒昏头涨脑,步履虚浮的跟在他后面,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忍耐力终于到达了顶峰。
他将手中的纸往庄衡怀里一塞,踉跄着冲到暗室的角落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宁澈万万没想到,门一开竟看见这么一出。
好在庄衡还算镇定,同宁澈见过礼后,将手中的几页纸张呈了上去。
因是用倭语审讯,在场并无人听得懂,故而问话和记录都是钟义寒一个人来做。方才钟义寒问过的问题,夏绫已原原本本的传译给宁澈。宁澈低头看向纸上的记录,同方才的问讯并无二致,甚至还多了些批注。
——并未去过倭国,只是为了取得犯人的信任。
——不可能放了他的,臣说了不算。
宁澈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是案纸,是要归进镇抚司的奏议里的,这人就算是谨慎,怎么什么不着四六的话都敢往上写?
方才他摇了铃,并非是因为听了钟义寒要偷偷放了倭贼之语而沉不住气,想要换了他。而是因为宁澈也看出了那倭贼的犹豫,心想是不是要让镇抚司的人先撤出去,让钟义寒一个人来审,会比较好。
因依大燕律法,一旦遇重犯审议,一般都要两方甚至三方会审,以牵制任何一方的舞弊之嫌。若只留钟义寒一人在刑房内,这个决定庄衡不敢做,除非宁澈亲自出面准了。
钟义寒仍在墙角弯着身子大喘粗气,宁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钟义寒只顾着吐了,压根没看见屋里还有谁。此刻听见这声音,像被弓惊了的鸟一样猛地回过身来。
“陛,陛下……”他身子发虚,腿一软直接跪下了,“臣……晕血……呕——”
或许景熙皇帝这张脸让钟义寒生理不适,又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劲儿袭来,他昏天黑地的又吐了起来。宁澈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好家伙,再吐自己一身。
宁澈没好气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香囊,递给钟义寒:“你拿着闻闻吧,里面有草药,能舒服点。”
这香囊本来是给夏绫准备的。宁澈原本担心,这诏狱中的血腥气她会受不了,没想到,乔乔没用上,这好东西倒是让这姓钟的家伙糟践了。
宁澈烦的要命,钟义寒这人好像天生就跟他犯冲。呕吐物的味道让这间暗室中的空气很不清新,他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推开了与刑房通着的那扇门,想到那边去喘口气。
房门一打开,正能看到刑柱的侧面。柱子上绑着的小倭贼,被泼了一整桶的冷水,已恢复了些意识。
那人仍低垂着头,宁澈却忽然发觉,他的口中不太寻常的动了一下。
说是迟那是快,宁澈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手钳住了小倭贼的下巴,将两只手指探进了他嘴里。
“他要咬舌自尽!”
暗室中的人恍然回神,夏绫猛转身跑过去,帮着宁澈一起将那小倭贼的嘴掰开。
宁澈砸了下舌,手指掏出来时,上下已多了两个明显的血牙印。
夏绫气得骂那倭贼:“你这人属狗的吧!”
她将自己随身带的帕子拿出来,缠到宁澈的伤口上。
庄衡自觉此事非同小可:“陛下,您御体贵重,是否要先回宫请太医看看?”
宁澈用帕子裹住伤口,只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小倭贼身上,只见他紧咬着牙关,浑身不住的在颤抖,似乎正在忍受着某种剧痛。
奇怪,此时也没在上刑啊?
宁澈的目光向下游走而去,却看到,小倭贼露出的脚踝上,淌着不知从何处流下来的血迹。
他身上因为刑讯而受的伤,是不会流出这样的血的。
宁澈看到的事,夏绫自然也看到了。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猛的闪现出一个念头。
夏绫缓缓蹲下身,大着胆子朝那小倭贼两腿之间摸了一把。
黑色的底裤看不出被血染尽的猩红,可夏绫手掌上尽是鲜血。
她没有在这小倭贼身上摸到一些……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
夏绫转过身,环顾着刑房中的每一个人,不可思议的开了口。
“这小倭贼……好像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