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澈在西五所找到夏绫时,便远远看到那一人一狗坐在废墟上,安静的像是一幅画。
他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放慢脚步也往断壁残垣间走去,提起衣摆坐到夏绫身边。
“怎么出来了?”
夏绫坐在地上,正在用手一点点扒开焦黑的瓦砾。她的元气损的太厉害,此时嘴唇已经褪尽了血色,小铃铛懂事的在她身边,甩着尾巴也不停地往废墟深处刨去。
“我找东西。”夏绫没有抬头,仍是一点一点的在碎木间摸索,“薇姨有个盒子,那天应该是丢在这里了,我找找。”
宁澈不想她这样耗着自己的身体,温言道:“我让人过来找,肯定帮你找到。咱们先回去休息一会,好不好?”
夏绫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掌间已然炭化的碎屑,用沉默做出了拒绝。
宁澈有些无奈。他在一旁不做声的晾了一会,见夏绫脸色实在不好,只得扶住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停下来。
“乔乔,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衣袖里抽出一纸明黄色的卷轴,递到夏绫跟前。
“这是什么?”
“移棺诏书。”
夏绫下垂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
“哦。我就不看了,你定了就行。”
可宁澈却很坚持:“你看一看吧,帮我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夏绫索然无味的展开诏书,顺着上面一个个板正的馆阁体字迹逐列看去,看着看着,她却逐渐张大了双眼。
夏绫倏然抬头:“阿澈,你……”
宁澈有些干涩的笑了笑:“日子没变,还是六月十八。等到了那一天,你跟她一起走。”
夏绫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击懵了,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宁澈:“阿澈,你不要为了哄我开心而骗我,我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我怎么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呢。”宁澈的神情庄重却又平和,“乔乔,我想通了,也改主意了。本来想等你一醒就告诉你的,可总是担心你情绪波动太大,反而不利于你将养身子。过了今天,这封诏书就会加朱印下发内阁,无论是谁,都无法再阻止她的离开了。”
夏绫用力捏着手中的诏书,神思忽而间有些恍惚。
“薇姨,薇姨……”
她抚摸着身下,她与傅薇曾经并肩相依的屋檐,泪水蓦然开释,簌簌如雨下。
“我答应过你的,会带你回家,我终于,终于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夏绫将手埋在臂弯里,缩成一团哭到泣不成声。
这是此前几千个日夜里她唯一的执念。可是,当这个执念终于变成现实时,她却只有满心的遗憾无法释然。
宁澈见她哭的不住发抖,心里也自是痛如刀绞,只得轻轻搂住她,哄到:“乔乔,这是好事,不要哭,该高兴的。”
夏绫啜泣着抬起婆娑的双眼,如此近距离的凝望着这个已与她的生命交融在一起的人。
她的心到底还是软的。
“阿澈,可是阿澈……”夏绫抬起手,轻轻捧住宁澈瘦削的脸庞,“要是我们都走了,你可该怎么办呢?”
“我啊,嗐。”宁澈努力的笑了一笑,“我怎么都能活。傻小妞,朕可是皇帝,你不会担心我饿着自己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夏绫不住的摇着头,她朝前微一探身,轻轻抱住了宁澈。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做到这一步,你一定把自己也剖的鲜血淋漓。你要用你的血肉来堵我的伤口,可是你疼的时候,又该怎么疗伤呢?”
这句话扒下了宁澈所有的伪装。
“乔乔……”他喉咙动了动,再开口时已是哽咽,“关乎我娘的这件事,在我心里早已是一块烂疮。我总是幻想着,那些腐肉还能愈合,将疮口包扎的七零八落,但结果却是越来越疼。这次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块腐肉剜下去,即便永远会留下一道疤,但总比反反复复的溃烂流血要好,不是吗?”
“阿澈,我好想念薇姨,真的好想。”夏绫攥着宁澈背后的衣衫,失声痛哭了起来,“我好恨老天,为什么不多给薇姨一些时间,如果我再努力一些,如果我的时间再多些,或许我真的能说服她接纳你,也能让她活着走出宫廷。可是……我恨,我恨呐!”
“我也想她,很想很想她。”宁澈温柔的环抱住夏绫,在她颤抖的脊背上安抚着:“所以乔乔,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就拜托你替我,将她送回家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