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上回送的蒲陶还用冰镇着呢吧？今日炎热，正好解暑。”我心中不愉，故意折腾人。这蒲陶一粒粒的剥皮，都要虞元亭来做，也好煞一煞她的性子。

但瞧起来，虞元亭倒是乐在其中。

我满腔怒意不便发作，因而三姊进来时，我也没有什么笑模样。

三姊看起来并不介意，仍同往日一般同我谈谈天，而我心怀思绪，多有敷衍。

“阿玘，你知道么，传说蓬莱岛上，有一种神鸟，名唤‘嗣霉’，是霉运的化身。”三姊仰面朝天，抬起手遮住烈阳。

我正在气头上，没留神顺嘴怼了一句：“既然是霉运化身，合该叫霉鸟才是，怎能称作神鸟。”

“莫急，且听着呢，”三姊笑着缓缓说道，“这嗣霉虽是霉运所化，却也以霉运为食，因而唤作神鸟倒也不冤罢？”

我这时才起了些兴致：“这么说来，作为霉运化身，这鸟儿所到之处处处倒霉，但它又以霉运为食，岂不是先惹祸再灭灾，有何可称赞？再者说来，它既生霉，又食霉，岂不可自给自足？又何必出来祸害人呢。”

三姊又是一笑：“可说呢，正是此理。这还不算完，它的后代也是代代如此，往复循环。”

“这有甚意思，”我丢了颗剥了皮的蒲陶进口中，含糊说道，“倘若我是这等霉鸟，又何必有子嗣。”

三姊说：“或许它亦身不由己。”

“难道降嗣之事还能有强逼的不成？”我不以为然，又自觉语气刚硬，便转而笑道，“三姊今日怎想起这个典故来啦？莫不是也想祛祛霉运不成？不过我观三姊面色红润，乃是有福之相，这霉运么，自然是不会沾身的。”

三姊伸指在我额上一戳：“人小鬼大，倒拍起你三姊的马屁来了？我是瞧你今日说话心不在焉的，许是有什么烦心事，才说出来同你乐一乐。想那神鸟在蓬莱仙境尚且难洗一身霉气，人生在世，遇上些个不顺意之事，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是我叫姊姊费心啦，”我转过身背对偷偷摸摸吃藏在袖子里的蒲陶的虞元亭，眼不见心不烦，“你还不知道小妹么，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了。”三姊垂下眼眸温和地看着我，但不知怎的，我也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又东拉西扯说了半日，红日跌坠，我正要留三姊同用晚膳，便有一人来请。

这人我从未见过，只觉她满身煞气，往院门口一站，话也不说一句，只冲三姊拱拱手，三姊便起身摸了摸我的脸颊：“阿玘，姊姊走了。”

我心头忽地一跳，猛然扯住三姊衣袖。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留住。

当夜，一只杜鹃奇异地厉声悲啼嘶叫了一声，响彻宫室，裂帛崩玉，撕天迸云，又戛然而止。

自那之后，我从七皇子变作了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