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的语气倒是温柔：“玘儿，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但这正是你纵出来的苦果。”

我大声啜泣，不住摇头。

“母皇只问你一件事，倘你答得上来，母皇便免了她的罪责，可好？”母皇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连忙答应：“好，母皇请问。”

母皇似乎是呷了一口茶水，我听见杯盖碰撞杯壁的清脆声响。

接着，母皇问道：“御花园的池水冷否？”

我猛然听得此问，花花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忽而又一刹那间醒转过来，老老实实地说道：“回母皇，孩儿不记得了。”

母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我已是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母皇似乎搁下了茶盏，净了净手，才开言道：“儿颇有你三姐当年的风范。”

我不知这句话是褒是贬，正不敢接茬，又猛想起我若当真天真无邪，便该抬头笑说：“母皇夸奖，儿这道题可是答对啦？”

“答得甚好。”母皇挥挥手，“这盘西域贡果便赏儿了。”

我喜笑颜开，磕头谢恩：“谢母皇开恩！”

我和虞元亭全须全尾回到寝宫后不久，那盘母皇吃剩的蒲陶便也送了过来。这蒲陶果然甜得很，甜得有些发苦。

七日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三姊，亦再也没吃过这般甜的蒲陶。

三姊消失之后，我居囿后宫，也感风云变幻，门前侍卫步履匆匆，不同往日。

然后，我便多了一位老师。老师名唤澹台玉成，乃是寒士出身，五年前的新科榜眼，如今的翰林院侍读。为官五年就坐到正六品，我不信她如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万事不入眼。

古时“人生八岁，自王公至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自前朝男子消迹始改为六岁入小学。而目下，我方四岁，不出外舍讲学，母皇便请老师来我宫中教习。

这是今年才新立的律令，凡皇子出生，便需指一名老师陪伴教习，毋使令皇子误入歧途。倘皇子犯错，老师连坐。

我不知这条律令是因已故的三姊而颁，还是因生辰宴上出言不逊的我而颁。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需更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然而，心中如此，面上我合该表现得赤诚但愚笨，必要时把握着度地玩物丧志，万万不可露半点野心与算计。

扯远了，再说回我这位老师。

澹台玉成她不像是来教我的，反而像是来休沐的。

我打定主意做扶不上墙的烂泥，便计划着在课堂上打瞌睡，谁知第一课时，左等右等，老师都不来。

我宫中的侍从罗堰疑惑道：“不该呀，下官今早还见了澹台大人，殿下您瞧，她还在下官这点卯簿上签了字呢。”

我打了个呵欠：“难道老师被甚么绊住了不成？你去寻一寻。”

罗堰领命去了，不多时面色古怪地回来复命：“禀殿下，澹台大人她……她……”

“她怎么了？”

“她……”罗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羞得满面通红，“澹台大人醉卧凉亭，衣衫都扯开了，圣贤书散落满地。”

我素来知道罗堰这人有些迂腐，最守礼法，不然母皇也不能命她做我宫中的监律官。罗堰撞见了这场面，可不是得觉得澹台玉成不成体统，替她羞臊么。

我哈哈大笑，俯仰不止，拍手道：“领路！”

棋逢对手，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想表现得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