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鉴于虞元亭对于生育之事一窍不通,她今日问出“可汗生孩子也是神赐吗”便不足为奇了。
“不错,”我在虞元亭手心写道,“她们的神是长生天。”
虞元亭有些疑惑:“可是,我记得长生天似乎叫蒙哥腾格尔?他不是一位男神吗?没有男人,却拜男神……这?”
“从前的长生天是叫蒙哥腾格里,‘蒙哥’是北灏话里‘长生’的意思,‘腾格里’是‘上天’的意思,”这几个字有些繁复,我写得慢了些,“而‘长生天’这个称号不过是对苍穹神的尊称罢了,谁是掌管天空的神,谁便是长生天。如今的长生天,中昌文写作蒙格腾格里,是一位女神。”
虞元亭写道:“难不成那场天灾,连神仙都不能幸免吗?”
“谁知道呢,”我问出目下最关心的事情,“澹台玉成提及四王子入篮仪式时,你是想到甚么了么?”
虞元亭点点头:“神赐怀胎也要十月吗?中昌人和北灏人怀孕时长相同吗?”
“不,”我在她掌心画了一横,“一月足矣,天下人皆如此。”
虞元亭少见多怪:“一月?!这胎儿都没发育完全吧?不对不对,拜神怀胎就有够不科学的了。”
“那生孩子会痛吗?”虞元亭又问。
“不痛啊,”我写,“就跟屙屎一样。”
虞元亭:“话糙理不糙……”
“那你们来月经吗?”她好奇地问,“就是……叫什么……癸水?”
我在她手心打了个叉。
虞元亭乱七八糟写了一堆:“科学研究表明月经可以排毒、调节激素,要是没了月经会不会不太好?不对不对,痛经更不好,但是……啊呀,我还是别想这些了,好毁灭世界观啊啊啊!”
我半天都没得到重点,重重地在虞元亭手心写了“入篮”两个字。
虞元亭这才回过神来:“殿下,这事儿不对啊,既然怀孕都是一个月左右,那么四王子的生日也大致可以推算出,便是早几天、晚几天的区别而已,反正论武大会也不能确定究竟持续多久,入篮仪式肯定就在论武前后,为什么澹台老师要说不能确定日期呢?”
她一笔一划写了好久,但我知道这确实是关窍所在。
如果为澹台玉成分辩,那便是:“并非不能确定降生日,而是不能确定有孕日。”
“是哎!”虞元亭瞪大眼睛,“现在离论武还有一个多月,这么说,可汗要么是没怀,要么是刚怀,都很有蹊跷!”
我目光沉沉:“若是她能够知道神赐何时降临……那么‘长生天的祝福’,难不成也是她操纵于神?”
这个疑点忒大,可汗敢放出消息,便是有恃无恐。她恃的是甚么?
但不得不说,这件事确实能够勾起人的好奇心,借此吸引英杰前去,不可谓不妙。
我同虞元亭俱是百思不得其解,多想无益,各自睡去。
翌日,我在屋中用罢早膳,将将出门,便见田锐时敏锐地从大堂向我看过来。
田锐时腰间还系着她那个紫汗巾,流里流气地招呼我:“汤达人,今天出城,没意见罢?”
“放肆!”罗堰叱道,“小姐名姓岂可直呼?”
“哟,这么金贵?”田锐时冷笑一声,“我娘是汤姨好友,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姊姊!汤小姐这把我们这些武林中人都当做粗人仆役了罢?”
我淡淡道:“是与不是,说了你也不信。扈老没起么?”
“扈老脚程快,纵然是落后些也无妨,”田锐时讥道,“倒是大小姐金车银车的,需得早些上路为是。”
“这就不劳田少主操心了。”我看了一圈,那四桌人还是如同昨日那般围坐,独独少了扈萍一人。
虽说这四拨人是路上慢慢聚起来的,彼此半生不熟,但我料定扈萍不会在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时间,这些人必定对她有用。只是她要怎么用?
我且静观其变便是。
未几,众人启程,还是不见扈萍。
虞元亭和澹台玉成与我同车,梁甘驾车,罗堰和姜进在后面放细软包裹和货物的车上。
车行在青石板路上不算颠簸,窗外人声熙攘,交谈声此起彼伏,我听了几句,都是些家长里短,便没了兴致,歪在榻上假寐。
忽然,马嘶一声,车身猛然一晃!我急睁双目,问道:“何事?”
梁甘回道:“小姐,有人拦路,似乎是冲着孟行她们来的!”
澹台玉成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看:“还在青丹城中,律例有言,不可城中斗殴,无妨。”
“姜进!”我唤了一声。
姜进立时贴窗而立:“卑职在。”
我吩咐道:“听听她们说些甚么。”
“是,”姜进转述道,“拦路者七人,无马,暂未见兵刃傍身,皆身着粗布麻衣,身量高拔,面皮糙黑,靖北邑口音。为首者道‘孟行小儿,金阳门欠的债已逾十日,何时偿还?’,孟行道‘此事我做不得主,还请债师问一问家师’。”
“那为首债师冷笑一声‘若是孟掌门处催得来,姐几个还拦你作甚?’,孟行道‘我的盘缠也并不多,想来是杯水车薪,债师还是同家师商议如何抵债的为好’。”
姜进语速忽然加快:“债师喝道‘正是!那只好借她高徒一用!’说罢,几人团身围上,孟行猝不及防,被拉下了马!”
我听着不好,前方呼喝声骤起,想来是交上了手。
梁甘请示道:“小姐,我们帮是不帮?”
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母债子偿,亦是天经地义。静观其变罢。”
虞元亭小声道:“可是,这是绑架啊,催债也不能绑架吧……”
“不错,”澹台玉成赞同道,“当街绑人是违律,衙门自有人管,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但外间骚乱愈演愈烈,只听梁甘马鞭一甩,叱道:“长眼!”
“汤小姐救我!”急促的风声夹杂着孟行急促的呼救,我心头一凛,疑心陡生。
莫非,催债是假,暗算我是真?
“小姐,她逃往这边来了!”梁甘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