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诸乖乖地把米汤吃光,凌岫收拾碗著之时她又走到了那把剑跟前。雪色从窗后映进来,打在冥灵的剑身上。
纤细美丽,却坚韧不渝。她与她或许从此流水般不复相见,但顾御诸会记这双眼睛记得很久。她见过太多人的眼,有时只凭对视她就能看见这个人的过去……如此或许玄幻,但人本就是由记忆构成,人最真诚也最不可能说谎的地方除了心就是眼。而凌岫的眼干净却并非无瑕,她是幸福的,但在这乱世她也是痛苦的,说起来她的眼睛和盖聂有些相像,但总觉得凌岫更有生气,他们都还没开始弄脏自己的手,所以那样清纯稚嫩。
不负此行,顾御诸想。
御诸还不想走,至少在天黑前不想回去。于是她又想找点乐子,她问:“和我舞一曲如何?”
“可现在没有乐师,如何起舞?”凌岫问。
顾御诸拿起冥灵,轻扔给凌岫,凌岫稳稳接住。顾御诸说:“万物都会为你我击筑。”她抬手张开手掌,已被细雪覆盖的冰剑回到御诸手上。凌岫并未惊奇,却生出一丝仰慕?
两人行至梅下,相对静立。
“‘白驹’如何?”顾御诸笑问。凌岫点头。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
眼见顾御诸举剑而旋,凌岫也随着她的步伐舞动。却在两人的剑气相融之时,凌岫的耳中回响起了乐声。
白雪又被激扬而起,剑风削下几瓣梅花,梅于两人身周同细雪飘逸,迷人的香让顾御诸舞得忘情。月华东升,雪映着月光照亮两人的脸颊,让她们眼里只有彼此。御诸愉悦地笑着,她的笑自信耀眼,同时还散发着某种勾人的邪气。耳边的歌奏更加紧凑,眼见凌岫要跟不上顾御诸的动作,只见御诸伸手一揽,又把凌岫调整到适宜的位置,后继续轻舞着手中的冰剑。她耳畔依然回响着乐声,而世界的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她看着眼前人纯净飘扬的白发,挪不开眼睛,因为只在一刻,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人剖开来。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刀光剑影,脚下已不见了积雪,土地裸露了出来。小雪也已渐渐停下,两人都已经被雪水湿润,凌岫舞得尽兴,耳边的声音不再回想,她还喘着粗气,水雾从她身上弥散到周围直至消失,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直直盯着御诸。
顾御诸却没看她的眼,而是两指一曲,将两人身上的水汽导了出来扔向院外。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好孩子,睡吧。”顾御诸轻声说。
不知怎么,凌岫竟忽然困了起来,眼皮愈发沉重,但她不想就此与阿云分别……怎么会想到分别呢,她或许会在此借宿一夜,她说春天时回来,自己还能等到那时候吗……她用尽全力想睁眼,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两束黑暗将阿云挤出视野……
亲爱的亲爱的阿云,你是那样美好,那样温存,你眼中的流转与汹涌、你发上杏花的香气……如果此生还能相见,请记得我。……
………
天亮了。凌岫微微睁眼,发现自己正在床榻上,外衣被除去,被规整地叠好放在书案上。她起身整理好装束,往后院走去。
今天没有下雪,风吹在脸上不刺骨,太阳也有些暖意了。是不是春天快来了?她想。她向前走了几步,阳光过于刺眼,她用手挡了挡,却发现梅树还是与先前无二。是她没有接受,还是这一切本就是梦……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眼,忽然她眼前一亮:被薄雪覆盖的地方似乎有一处凸起。她蹲下来,用手拨开这浅浅的白色。凌岫的鼻头和手指有些红了——她看见一截短短的梅枝,她轻轻将梅枝取了出来——这不是梅枝,这是一个簪子。
簪身细而坚韧,弧度巧妙适中,是梅树枝干的颜色;顶上坠了两朵白梅和一朵杏花……等等——这是真的白梅。除了白梅似乎还有晶莹的水晶,她好奇地碰了碰那水晶,冰凉的触感浸透了全身——是冰……。
凌岫浅浅笑了。现实本不应该似梦,却只因为你,一切都变得可能。
……
顾御诸在天将亮时找到一小片梅林,折了七八枝然后遍地送祝福:医庄两枝、道家人宗两枝,给嬴政送了一枝,剩下三枝带回鬼谷。
“诶~~~~……不行了,睡觉…”隔了一夜,顾御诸的气色差到了谷底。她用御物把梅枝插在了鬼谷子事先准备的陶瓶中,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
盖聂和鬼谷子不知去了哪里,正堂只有卫庄一人。
“你去找个梅花,怎么这么久?还半死不活的。”卫庄轻蔑地问。
“啊……小庄…”她这次不去找梁柱了,转而去找火盆旁从来没人睡过的凉塌。“……有空的话给我添层被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