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诸收刀。有一瞬间,她看见了盖聂耳后的一丝银白。他才三十几岁,不应该啊,她想是眼误了。
盖聂缓缓前进几步,顾御诸第一次不知道他所想,只是看着。直到盖聂的双臂向外张了半分,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久违的拥抱。还有几步距离,她却无法再忍,用力扑进了盖聂怀里,勾住他的后颈。
盖聂稳稳地接住了她。他紧搂住这触感,深深地埋在她仍芬芳干净的发中。
她瘦了,她变了。无需询问夜荼,只凭他的心便能感受到。
盖聂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她见证了那么多死亡,不得不看着爱的人一个个离开,这…太痛苦了。于是他想,等他长大了,可以替她多分担一点。她不用和过去一样独自行走了。如今他一直想告诉她,他和她在一起。即使他也是那死亡队列中的一员,也想在这蜉蝣之间陪在她身边。
现在他长大了,相对来说总是成熟了,却仍亏欠了她。
盛夏中顾御诸柔软温凉的触感让人既感安逸,又觉平静。盖聂温暖厚实的臂怀也给以她同样的感受。
顾御诸贴在盖聂侧颈深处,听得见他的脉搏。她定睛一看,盖聂耳后竟真有白发一丝,她的心立刻落寞了。她说越过生死,但看见他苍老的过程 心里还是像被芒刺扎了一下。
她轻轻抬手,挑出了那根苍发。嘣地一声,那白发便在她手中零落地飘扬了。
盖聂抱她很紧,他的鼻息打入了她的后颈深处。
“欢迎回来。”
她加深力度回馈盖聂。
与你贴近,感受你心跳脉搏,看你温柔眼神,追你所梦。久违的幸福,久违的安心。
很开心。很伤心。…
重逢后的拥抱并不长久,顾御诸松了力度从盖聂怀里脱出,她的脑中还惦着一个人,若此时陷入深情便太对不起他了。她清清嗓子说:“我带着颜路出咸阳,要先把他安顿到据点。”
盖聂领意,随她走回颜路身边,见颜路还在熟睡顾御诸不忍,便低声向盖聂问:“你急回吗?我想等到颜路清醒,你需不需要与他们报个信之类的?”
“不急回的。盖某接到阿云离开咸阳的消息,特于此处寻你。”
噢,嗯,如此便好。顾御诸道声谢谢,找了棵离颜路稍远的树背靠着坐下了,盖聂也随她盘腿而坐。屁股刚挨地,她想起刚刚竟然和盖聂道谢。
才两年不见自己到底在客气什么??怎么看怎么像离婚两年第一天复合就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啊……好尴尬好尴尬啊…她抬头看看盖聂还是一平如水的脸。只是眼袋深了些,眼里比以往多增了少许疲惫。
她不知道,这些疲惫都是盖聂在深夜 梦她梦出来的。只是幸好天明归来,能让他得片刻安适。
她的话都堵在嗓子里,进不去出不来。她真想把这两年发生的一切分天向盖聂吐出来,但是又怕他听见嬴政这般那般的,把这层美好的再遇境界打破了。顾御诸别扭得不得了,又蹭来蹭去地挪近了盖聂。盖聂偏头看她,嘴角露出些笑意。
她抬手抚上盖聂的脸,轻轻将他的鼻尖对准自己,看着他深褐色的眼里映着的。
好笑的是,盖聂似乎以为她要吻,遂轻轻闭上了眼。然而顾御诸只是稍一用力,贴上了他的前额。
“在咸阳的时候,我总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怒吼:这片大地的苦难恒久,不会因为我们翻过一两页单薄的年历就迎来任何新的转机……但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又觉得我们的前行一定是有意义的。我是不是太容易动摇了?”
盖聂蹭蹭她的鼻尖:“我们的脚下,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也许这是一次没有终点的旅行。但盖某总认为只要和阿云一起,一切便有意义…。”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只有‘你我’。”
盖聂稍有愧疚地哑笑一声,轻轻捧住了顾御诸的脸:“和你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