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似乎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便看向顾御诸。而顾御诸想的是为啥墨家人这么关注自己和盖聂,她想了想,或许是与自己对荆轲公孙丽、雪女高渐离一般的想法罢。她想过后,回答雪女说:
“嗯,我们准备在机关城待上几日,然后离开与关中沛军会合。”
端木蓉看着顾御诸一本正经的样子扶额摇头,雪女咳咳几声,解释说:“咳…我是说,你和盖先生成亲的——”
顾御诸猛地扣下茶杯:“没有!——呃。”
三人一时无声,顾御诸羞愧难当立刻扶住额头遮掩窘迫,雪女竟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我是说、目前还没有那个打算……小雪你别笑了,我受不住…”
“‘目前’?也就是有些眉目?——他提过亲了?”雪女惊喜问。
“啊。”顾御诸缓过神来,倒显得坦然。
“诶?我都想象不到盖先生那么个人提亲时的样子呢。”雪女笑说。
顾御诸突然坏笑起来:“嗯,我也想不到小高那么个人能和女子建立联系呢。”
这个那个男人,什么闷啊冷啊,冷酷无情呀拒人千里呀的,雪女和顾御诸竟然意外地蛐蛐起自家男人不爱说话的毛病。
“每次和小高矛盾,我憋着不说话,他倒是神态自若的样子,真气死我了。”雪女愤愤说。
端木蓉笑着揭穿:“到最后还不是小高来哄你?他一和你矛盾,整个墨家的兄弟都能冻出寒病来,我医庄的生意热闹极了。要我说,墨家的兄弟们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们俩闹矛盾。”
不笑死我了小高那个装货。顾御诸表面不笑出声,心中早绷不住。
“还说我们,”雪女装着趾高气扬的样子,“小跖一说蓉姑娘怎么怎么样对他了,能绕机关城跑三十来回,还胡乱恶作剧弟子呢。”
这个更是小学生。顾御诸想。
雪女端木蓉一同笑起来,而果不其然,雪女看向顾御诸。
“盖先生看起来不像有脾气的人呐。”雪女猜测说,笑意甚至不单纯。
顾御诸饮口茶,平平说:“倔的像驴。”
此话一出,雪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甚至门外都有一个强忍住笑的声音。端木蓉立刻起身——“谁?!”
正当端木蓉要走去,顾御诸轻拿住她的手腕,端木蓉回顾,顾御诸还是笑着:“追不上了。”
门外气息果真远去,不用想都知道是盗跖。端木蓉说句那家伙,又安稳地坐了下来。
雪女为二人续上茶:“我们继续!——怎么,方才姐姐所说?”
“最近几年还好了,十几年前动不动就生我闷气,说死不听。他那一身伤哪来的?猜猜?嚯,懒得骂了。就这几年我还在,他多少冷静一些,我们小打小闹几回,最后还是我哄,哄呀哄,我也是不厌其烦。唉,说错了,他也哄过我吧,我俩半斤八两。”
“你还好意说,他那么傻了,你也一样!”端木蓉竟然反抗起来,“你就仗着自己那点体质,干的事哪次没他出格?”
顾御诸立刻委屈:“哎呀,不是说他呢吗,怎么骂上我了?”
“谁骂你了?唉——”端木蓉又好气又好笑,“说得真不错,你俩半斤八两!”
雪女在一旁笑不成声:“这么说来你和盖先生真是天生一对!”
端木蓉不满地说:“本以为你俩互相看着些倒也不至于再做傻事了,结果是在助长妖风!”
“我错了,蓉儿,我真的错了!”顾御诸苦苦哀求,才让端木蓉缓和下来。她这才知道原来每次她责备盖聂的时候他是这种心情…她想念慈母盖聂的一生……
但那小子该骂还是要骂嘛,蓉儿也知道自己不改,不还是骂着。
……
聊了许久,三人并不自知,直到端木蓉被传唤出去,顾御诸一时不知如何对待雪女。只听雪女笑意盈盈:“我有件衣裳想给阿云姐姐试试呢。”
顾御诸觉得新奇,便答应下来。她又看见火焰跃动了。
雪女取出一件长衣,听声音似乎还有些厚重,顾御诸心想不过穿着玩玩,也没有多说。顾御诸将雪青色外衣除去,雪女为她披上那件新衣。新衣层层叠叠,似乎有极多礼节。等到雪女为她系好腰带,她说:“这衣服好沉。”
“姐姐第一次穿,难免不习惯,可实在是美得很,让妹妹极羡慕了。”
“阿雪的衣裳,自然阿雪穿最合适。”顾御诸说。
“我……不曾穿过。”雪女有些落寞地说,顾御诸不明所以,但没有再说。雪女领她到了妆台前,说要为她上妆,顾御诸略感怀疑,她是要试探自己是否失明?可没有理由,盖聂断不会做这样事的,她与其他墨家人也不甚熟悉,她提着戒心,等着雪女的下一步动作。然而她似乎真是在为自己上妆,雪女细软的指尖轻轻揉涂在脸上,手法比嬴政好了千百倍,令顾御诸倍感舒适,甚至有想让雪女每日为自己上妆的感觉。
妆毕,顾御诸听着雪女连声的赞叹不免尴尬,但也陪笑几句,说阿雪手艺真好。雪女并无异样表现,她暂时放下戒心。
“这幅样子,若盖先生看见……”雪女甚至略带鼻音。
这身衣裳真那样美?她不晓得,可看雪女的表现,她真有了一点给盖聂看的意思。顾御诸一时羞涩,雪女看见大为欣喜。
雪女牵起顾御诸的双手,语气略微激动:“我们走。”
“我们去哪儿?”
雪女没有回答,只一味地牵着她缓步而行。
这身衣裳好奇妙,似乎穿上了它,厚重变为轻盈,自己飘离在故人的怀抱中。那些狂飞的白点也不再激流,它们轻轻摇曳、缓缓流淌,就萦绕在自己周围,她说不出话。她闻到檀木和小溪的香气,像春天。
春天来了吗?
雪女打开了一扇门,她似乎是被雪女交还到了什么地方,可她只看见盖聂。屋内的温度比先前热了些许,似乎是多点了些蜡烛;空气中飘着酒与彩果的馨香气味。
怎么样呢?她没有问,想等盖聂先说。
可这屋里落针可闻,静得彻底,甚至不听盖聂呼吸。
她只好率先发言:“嗯,好香,这么多好吃的。今天也是你亲自下厨吗?”她语气轻松,什么都不知道。
她移步到石几面前:“烤肉…不像你做的。”
为什么不说话呢…顾御诸发起慌。
“……阿云、”盖聂气息飘忽,似乎哽咽,他有些困难地说:“坐罢…。”
盖聂轻牵住顾御诸的手,护着她坐下。
顾御诸看向他:“……你不对劲。”
“是么……”
她甩开盖聂的手:“别糊弄我!……告诉我、怎么了?”
……
雪女将顾御诸领进屋中,她内心激动,喜悦一时无处安放,步伐轻盈如雪。端木蓉恰好归来,看见雪女欣喜的姿态便问了起来。
可端木蓉的脸霎时惨白,显然是痛苦。雪女也意识到不对,忙问怎么了。
端木蓉喘着粗气,难以接受的样子:“她、她——阿雪,你怎么这样糊涂!”
“蓉姐姐,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不见啊…阿雪,盖聂不知道她看不见……”
“啊……”
雪女的眼中含了绝望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