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离第一次对江予怀动心是在16岁那年夏天。
六月,蝉鸣声的聒噪连窗户都抵挡不住,林荫路上的大树因为太久没享受甘霖,叶子都变得萎靡。
教室里的空调风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午休时分,同学们趴在课桌上各个大汗淋漓,烦躁情绪正盛。
许离坐在最后一排,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不停滑落,脸颊都因高温变得通红。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扇风,目光呆滞。
梁华刚从办公室出来,身上还带着些办公室强劲空调风带来的似有若无的凉气。
他屁股刚坐下,就隔着过道推了推许离的手臂。
“许离,许离!”
许离回头,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梁华压低声音,担心的说:“老冯叫你过去。你家好像出事儿了。”
许离没太在意,出事儿?能有什么事儿。
说实话,他对许小洁的生死并不在意,如果有一天,许小洁猝然离世,许离说不准是难受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点。
至于别人,更是与他无关。
不过既然是老师叫他,还是要去的。
许离两手撑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慢悠悠的起身。
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热浪瞬间席卷而来,他差一点儿背过气去。
短短十几米的走廊,在被阳光照射下,漫长的像没有尽头。
这种被高温炙烤的痛苦,直到许离推开办公室门,才得已缓解。
“报告。”
老冯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带着,矮矮胖胖,性格温和,什么事儿都不急不躁。
不过这次,他脸上倒是少见的有了愁容。
他看着许离的脸,斟酌了好久,说:“许离,你以前住在舅妈家?”
许离不明所以:“是。”
他看老冯难以说出口,贴心的率先问:“是我舅妈出什么事儿了吗?”
舅妈对许离还可以,但两人之间也仅限于许小洁给舅妈钱,舅妈帮忙照顾许离的关系。
离开舅妈家的这几年,两人再没有联系过。
老冯摇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他顿了顿,“是你舅妈打电话来,说住在她家楼下的那位老人去世了。”
“这件事儿很突然,据说是昨天晚上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了,警察还在追查是谁干的。”
“你舅妈他们一直忙到现在,所以才没有及时通知你。”
“她跟我说那位老人以前经常照顾你,还是打算跟你说一声……”
“她让你千万别太担心,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我们必须接受离别……”
老冯后面说的话许离一句都没听进去。
在听到爷爷去世的那一刻,他的大脑早就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嗡鸣声。
许离捏紧拳头,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办公室。
“许离!别冲动!”
“注意安全!”
老冯的声音还在后面回荡,可许离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第一次翻墙出学校,疯了似的往舅妈家赶。
全然不顾舅妈家离学校整整三公里,全然不顾正午的温度逼近四十度……
许离已经忘记是怎么跌跌撞撞到舅妈家的了,只知道那时候,舅妈看自己的脸色都变了。
她惊呼一声:“许离?你怎么来了?”
许离扶着门框喘了半晌,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整个人不停颤抖。
痛苦、炎热、疲惫席卷着他,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桌上有瓶矿泉水,许离二话不说伸手拿起来往嘴里灌。冰凉的水顺着他的脖子滑落,可他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发生的一切犹如巨大的屏障隔绝了许离所有感官,只留下深深的痛苦。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从学校跑出来了!”舅妈看他那样子都怕他下一秒就倒在门口,赶紧把许离搀扶进来。“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妈知道吗?”
“唐爷爷呢?”许离顾不上其他,问。
舅妈和舅舅对视了一眼,不忍心告诉他。
但架不住许离不停逼问,还是吐露:“已经下葬了。”
“这么快?”许离急了,“不需要摆灵堂?没有告别仪式?就这么火化下葬了?”
舅妈无奈的叹了口气,“唐爷爷子女都在国外,赶不回来。以前认识的人大多数也都走了。所以他们一合计,就省去这些繁文缛节,直接火化下葬了。”
繁文缛节?这怎么能是繁文缛节呢?这是对离世的人应有的重视与尊重不是吗?
许离不明白,明明他们才是唐爷爷最亲的亲人,可为什么他们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唐爷爷。
只可惜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许离哆哆嗦嗦的起身,行尸走肉般往屋外走去。
舅妈:“你要去哪儿?”
许离背对着他们,声音颤抖的问了句:“葬在哪儿了?”
孤身一人到了墓地的许离这才发现,走的急,没有问墓碑的具体位置。
那天,他就这么一排排,一个个的找过去。
他不知道唐爷爷叫什么,所以在每一个有可能的墓碑前他都会停留很久,确定照片或信息不符,再看向下一个。
许离在烈日下足足找了两个小时,这才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