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出现了酒杯,等他反应过来,高脚杯里已斟满了红酒。
一切发生的自然而然,谁都没有打断这份难得的宁静。
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旋转,像一汪凝固的血,霎时间,许离眼中的世间万物都被浸泡染红,只有江予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遗世而独立。
他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白色衬衫紧贴肌肤,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领口两颗扣子敞开,锁骨在昏黄灯光下洒落淡淡阴影。
江予怀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桌子,神态懒散,活像一头午后小憩的威猛雄狮。
许离看的有些痴,可长期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在对上江予怀眼神的瞬间低下了头。
这一幕恰好被江予怀尽收眼底,他笑了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离不太喝酒,他酒量不好,相比酒精,他更加依赖尼古丁。
所以一杯红酒下肚,脸上很快浮现出淡淡红晕。
倒是江予怀,一杯接一杯,跟喝水似的毫无感觉。
江予怀蹙眉:“许离,你那天在小重山……”
他没继续说下去,不过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需要一个答案,想听许离亲口说出自己的病。
哪怕明知直白的试探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江予怀就是想试一试。
万一呢……
“我是去看朋友的。”
同样的理由。
许离眼里天衣无缝的答案,在江予怀看来,是为了防备他准备的盾。
他早该想到的,可真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止不住发酸,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很快又恢复好了情绪,淡淡的应了声:“嗯。”
许离不自在的连喝了好几口酒,红晕越发明显。
可他全然没有晕乎乎的感觉,脑子反倒更清醒。
江予怀直勾勾的盯着他,投来的目光那样炙热,像是要把许离融化。
许离不愿再谈及此事,避开目光瑟缩回舒适区。
突然很想吃点甜的……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
许离叹了口气,等再抬头时,江予怀伸出的手里跟变魔术似的变出了块糖果,是他最喜欢的白巧克力。
江予怀抬手:“给你吃。”
他大概是喝多了,举止有点幼稚,像小孩儿。
许离心跳漏了一拍,笑着伸手接过。
“谢谢。”
江予怀没再撑下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软绵绵的倒在了桌上。
许离有些头疼。江予怀看上去酒量挺好的,怎么就这么倒了……
毕竟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材还比许离壮实不少,想把他转移回房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等把江予怀搬进房间,许离已经出了一身汗,双手撑着腰,不停大喘气。
须臾,他缓缓坐到地上,靠在床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近。
只要回头,就能感受到江予怀呼出的热气。但他没这么做,自然也没看到江予怀注视他的目光。
窗外又开始下雨,许离安静的望着外面的黑暗,突然很想哭。
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理智与感性在疯狂拉扯,梗在喉咙里的这些话,许离说也不是,咽也不是,像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不知该如何是好。
挣扎过后,许离还是开口了:“江予怀,对不起。”
又是道歉。
许离,我不用你道歉。
哪怕我知道你是在骗我,可这都是你的私事,你有权保持沉默,不是你的错……
“我骗了你。那天在小重山,我不是去探望朋友。”许离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我生病了,很严重。”
“在一中那次,我是因为这个病才会晕倒。和你吃饭那天,根本不是胃疼,也是因为它。至于身上的伤,是下楼时出现幻觉,一脚踩空摔的。”
许离安静的陈述这一桩桩一件件,以第三人视角抹去了当时所有的痛苦,只留下客观描述。
可这些话落进江予怀耳朵里,却如同尖刀,在他心口剜的血肉模糊。
许离:我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一个人堕落的孤独感。当你拼命呼救时才发现这世上没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但现在的我早已丧失了所有勇气,更无法将自己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骗你是因为我害怕,这么不堪的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的我,又怎么配站在你身边……”
江予怀在许离回头时闭上眼。
许离认真的看着江予怀,“江予怀,我喜欢你。”
但也只能止步于此。
简单的告白,如同天雷砸在江予怀身上,他像被人从身后抽去筋骨,失去所有力气,浑身都在疼。他悔恨,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泪水却不自主往下落……
黑暗中,有一双手轻轻拂去了他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