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匆匆起身,不等雪雁来拿,自个快走到屋门处,把折子递给侍从。
那侍从匆匆而去,折子放到大儒手里,就见另一名侍从也穿过竹林而来,把折子递上。
“今儿倒是遇到这么一对奇才了,”大儒抚着胡子朝着小书童笑,“诗做得都好,就连时间都差不多。”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分出个状元榜眼来。”那书童也笑,大儒开了两个折子细细地看了半响,笑出来,“巧了,这次是能分了。”
说罢,他亲自提笔抄录了诗词,楼高的绢纸被竹竿挑起挂上,在最高的那竿修竹上垂落。
人人都能看得清那上面斗大的墨字。
“谁的,谁的?”
史湘云早按耐不住了,拉着探春挤到窗前探首,也不需要她们这般瞪大眼睛了,本次诗会的奖品,由刘庸刘大儒提供的古砚台已经被送到她们屋外了。
“恭喜小姐了。”侍女笑得唇角弯弯,随着砚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压得好好的帖子。
“这是……”林黛玉一愣,取了那帖子细看,原是刘大儒亲自下了帖子邀诗魁前去一叙。
刘庸是本朝极负盛名的大家了,年轻的时候是景康帝的老师,到了晚年广收学生,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
是以,才会以一介白身的身份来赴万寿宴,无人敢不敬。
这般人物相邀,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林黛玉回屋和凤姐几个长辈说了一声,就整理了钗裙,郑重前去。
侍女一直引着往北走,竹林后头就是一栋独立的小楼,专门划给刘庸歇脚的地方。
“晚辈姑苏林氏女拜见刘老先生。”
堂前摆了个蒲团,林黛玉敛了衣裙,庄重拜下。
“老夫就说那能做出那般灵秀的诗词的,果然是个丫头,”刘庸笑呵呵地让人扶她起来,善意地打量了好几眼,“姑苏林家,林如海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家父。”久不闻这个名字,林黛玉一时间红了眼眶。
刘庸面上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那就是了,我记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名唤黛玉是吧。”
“你父亲当年求学的时候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那个徒儿,也是我启蒙的。这么算来,老夫与你家倒是有缘。”
还有这么一段,林黛玉有些惊诧,但细想却也合理。
无论是林如海还是江知渺,往年都是家学渊源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江禹山与郡主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珍之爱之,虽只是西席,但请名门大儒也并非不可。
正说着,就见小院里进来一个人,着青衫,面如桃花,不知江知渺是谁。
“妹妹?”江知渺在这见着她,也是一愣。侍从飞快凑到他耳边,三两句解释清楚。
“这倒是巧了,”江知渺心思一动,走到刘庸身边拿起折子细看,“妹妹这诗,倒是写得远胜男子。”
“那是,”刘庸有些得意地一扬眉,“也就这样的好诗,才让老夫起了惜才之心,想唤人来见见。”
“若是男子……”刘庸没说后头的话,林黛玉却已经心有灵犀了,心跳得飞快。
“女儿又如何,”江知渺轻笑一声,“正是因为妹妹是女儿,不似那些大家公子专门请了名师教导却还能写出这般佳作,才更为可贵啊。”
“老师年纪大了,反倒信了外头那些迂腐之言不成。”
“…………”
刘庸一时间心潮起伏,他看看江知渺,又仔细取了折子细细琢磨着上头诗词,半晌才看向林黛玉,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老妻在时曾是一方才女,老夫与她把臂相交,未被世俗所扰,如今老了,反倒如这老木一般越发沉腐了。”
刘庸叹了口气,“林丫头,不知你父亲可为你请了师父?老夫虽年长,却也忝有几分盛名,若是你愿意,便拜入老夫门下如何?”
“小女体弱,除幼时得拜一西席先生外,都是从父亲读书,未曾正式拜得老师。”
林黛玉答到,面色有些犹豫,“老先生大才,能随先生学习是小女的福分。但到底世俗偏见伤人,只怕先生门下的师兄们不愿。”
“这有什么,”刘庸大笑一声,“活到我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些嫌弃你这个师妹的可谓是白辜负了老夫的教导,不如不认的好。”
刘庸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心诚。
林黛玉早年在拜读今世大家文章的时候就对他仰慕已久,如今能拜入门下,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当下在蒲团上跪好,恭敬敬茶。
“好好好!”刘庸过了心底那道坎后,看她是越看越满意,亲自起身搀人起来。
“等到万寿节后老夫亲自修书与你家里长辈商量拜师礼的事情,”刘庸笑着拍拍她肩膀,“好丫头,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见刘庸面有疲色,林黛玉和江知渺齐齐行礼退出小院。
“恭喜妹妹了,”江知渺笑得眉眼弯弯,“让老师知道了,只怕恨不得飞到京城来。”
“兄长……”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激动,面颊飞红,“今日还要多谢兄长出言相助。”
她看得明白,刘庸见她是个女孩的时候就有些遗憾,若不是江知渺的那番话,刘庸未必愿意收她做女弟子。
而有这么一个老师,对林黛玉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一家人何必谈谢,更何况,若不是妹妹才学摆在那,我就是说破天去也没用。”
“前头就是分界了,妹妹回去吧,代我向老太君问好。”
江知渺笑笑,在前后山分界处顿了脚,看着蒋嬷嬷亲自带了人接她回去。
天地君亲师,有师徒这个名分在,就是日后他和林如海出了意外去了,贾家那些起了歪心思的人也别想动林黛玉的东西。
这将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