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垂下眼,想了想,觉得慕离殇说的确实也很对。
很多时候,他跟敖光之间,真的是在硬凹话题。
如果彼此间没有共同语言,确实关系也很难持久地维持下去。他不能再去借着那种天然的父王该爱他,该包容他,继续下去。
了然之后,敖丙按按慕离殇的肩:“那我们喝一个,我这会儿跟你践行~”
慕离殇倒是无所谓。
喊馆主来了两杯茶。
敖丙一瞧,眉毛一错,与敖光同款的嫌弃就摆在脸上。
慕离殇十分无奈:“你这还真是酒瘾犯了?我不是一直都以茶代酒的嘛~”
揽揽敖丙的肩,浅淡地叹了口气:“你不懂~我们这些靠着这双手创造辉煌的人,得终身忌酒~酒喝多了,手就会抖~太医院的那些,更是终身忌酒,就连在做菜的时候,用来提鲜的淡酒都是不许放的~你看那些知名的画师,书法家,都是在步入老年就封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老了,身体机能就会退化。一旦退化,手是最灵敏的位置,立刻就要显现出来。所以啊,我可不能废了我的前程~我还年轻呢~”
敖丙垂了垂眼,拿起茶杯,跟人碰一个:“愿你旗开得胜~”
慕离殇笑道:“借你吉言~”
又闲聊几许,敖丙就回水晶宫了。
敖光正坐在水晶亭里,手上拿着一卷书,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看得有趣。
敖丙想起,他和摩昂回来的时候,有人硬凹造型。
不自觉地笑了。
其实,父王一直都很爱他。
但父王一直也怕伤害他。
总是骑墙。
或是爱儿子。
或是爱爱人。
哎~
这个男人的心思细密得就像海底的细沙。
想要去触摸,就需要有耐心,有恒心,才能窥见别样的天地。
敖丙走过去,将人手中的书拿了,窝进人的怀中:“我在,父王就应该看我~看什么书啊~书有我好看吗?”
敖光笑着揉揉人的脑袋:“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慕离殇又被人缠住了?”
敖丙垂下眼,瞅着书上的内容,随口回道:“我去的时候,都没人了~估计也是那些女子追捧的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作品,聊不到一起就被他给打发了~他说,他没灵感了,准备去人族的地界看看~刚刚就跟他以茶代酒的践行呢~”
敖光觉得有趣:“他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么?”
敖丙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环住敖光的脖子:“我猜,大概应该是他爹更希望他往山水画方向发展,但他自己则想要偏重于工笔。写意,他真的都快登峰造极了。但写意到了极致,就是一种虚。朦朦胧胧的烟雨是好看,但若雾气太多了,大家还能看到什么呢?他的工笔这方面,其实也挺登峰造极的。他有次画的‘阳春白雪’,是很大的一幅画。把画卷起来,站在里面,真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我觉得,他应该是要去找那种虚实相生的作画技巧。而这种虚实相生,还得去七十二洞天福地看看才会知道。就比如那祝融峰。‘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飚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祝融去天一尺五,叫开阊阖共天语。低头下瞰几千里,人间都化浮麈紫。一丝萦白潇湘烟,半杯泻碧洞庭水。南望粤海东豫章,咫尺云树公微茫。罗浮两螺露黛影,匡庐一粒凝青光。’。‘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青烟里。’。‘人间朗魂已落尽,此地清光犹未低。’。这一切的一切,终归要去亲身体会,才能游有所感,才能挥笔而就。我还等他凯旋呢~也想看看他的新作品~确实看了那么多年,他的构思他的笔法那些的,心头都有个数儿,反而失去了探索的乐趣~”
敖光亲亲人的脸蛋儿,怪道:“你这也没喝酒啊~怎么跟昨晚一样的犯病了?”
敖丙小小瞪人一眼:“我猜,你肯定打算今晚给我灌酒的~”
敖光轻笑:“你昨晚真的很有趣~”
敖丙凑近敖光耳边,低喘:“左右今晚是最无趣的苍家流派,不如父王把晚膳换成吃小龙?”
言罢,一口咬住敖光的耳朵,舌尖搓揉着人的耳廓。
不讲武德~
敖光发觉,有些小龙崽子,这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
怎么办呢?
当然还是吃小龙,最实惠啊~
一把将人抱起,带回寝宫,慢慢烹调,细细享用。
既然小龙崽子这么调皮,让小龙崽子一口一个珍珠,应该不算他很坏吧?
云销雨霁,敖丙趴在床上,直哼哼:“你...依我看,你肯定跟国相是狼狈为奸的!装好人!”
敖光无奈:“你要是想耽误之后所有的画展,我可不介意让你睡个十天八天的~”
敖丙瞪人:“那你就磨我?”
敖光捏捏人的后颈:“你昨晚才喝了相当于十杯的‘绿色妖姬’,行房对身体不好~一次就够了~释放一下就行了~”
敖丙扭过头去:“我是不是还该给你敲锣打鼓送一块匾‘真君子’?”
敖光简直被这个小浑蛋给气笑了。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讨打的。
一巴掌给人抽过去,好好警告一下。
敖丙也不揉伤了,气哼哼的。
敖光对此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不能让人胡闹。
还是在正常时间吃了晚膳。
关于这最无聊的苍家流派到底去不去看,敖光还是问敖丙意见。
但敖丙不想去。
那就不去。
晚膳后,敖丙就溜水晶宫的书房里去了。
瘫在平时敖光坐的位置放空。
敖光跟着来一看,双手撑住书桌,笑道:“还生气呢?”
敖丙软塌塌的:“没有~就想着离殇要走,怪难受的~他这家伙儿吧,嘴挺坏的,但...相处久了,就觉得,他泼辣归泼辣,说的话却很有道理。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走了,我该少去多少乐趣~”
吸吸鼻子:“就...不想让他走,但又不想让他技艺没法到达巅峰,留有遗憾。这种感觉挺怪的~”
双手捂脸,踢脚脚:“烦死了~都怪他!要走就走,叽歪个什么劲儿~”
一下跳起来,绕过书桌,拉过敖光的手:“走走走~不想他了,喝酒去~听蓝毅说,你那酒窖里有的是好东西,但你自己又不喝~那我就帮你分担分担这甜蜜的痛苦了哈~”
敖光被敖丙拽着走,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很欣慰于这些年来,敖丙去交的朋友。
喜欢画画的。
喜欢打牌的。
喜欢打球的。
生活,真的变得丰富多彩。
也因为这些朋友,敖丙不是那个形单影只的孤影,也不是藏于水晶宫的明珠,还不是那个要跟魔丸生死与共的灵珠。
敖丙变得就是敖丙。
是他的儿。
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
是全体海族的东宫太子。
是他的族长夫人。
其实,现在的敖丙,才真的像是活着。
真的像是在东海活着,在东海王城活着,在东海龙宫活着。
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有着变化无穷的小性子。
有着飞扬跋扈的小模样。
很像...他年轻的那个时候。
年轻,但又很有底气去挥霍。
敖丙,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敖光的心尖,隐隐有些酸楚。
敖丙拉着敖光来到酒窖,推开大门。
瞬间一股酒香就溢了出来。
敖丙深深一嗅,眉眼间都是惬意。
松开手,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人。
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整个酒窖,密密麻麻的,都放的是敖光的藏酒。
这些藏酒,当年是被埋在旧址水晶宫的地下,倒是免于战火。既然定居了,便被挖来了。除了藏酒,还有近万箱金条。无论掌不掌权,都足够他们挥霍到真寿终正寝的那天。每根金条上,都有敖家的印记,也有族中的印记。可没谁敢去占有。
酒窖里放着的,多数都是烈酒。
敖光更好这一口。
但这个好酒的事儿,也是被戒了的。
在军营里混的时候,除了好烟,就是好酒。
但实际上,营里是不允许喝的。
他...有老头儿在,当然是个例外。
住处豪华,还有一群人伺候,甚至还能藐视一切规则。
喜欢喝酒,照样可以。
跟军规一点都沾不上关系。
不过,戒了归戒了,心头的憧憬却难以戒除。
最后,就改成藏酒了。
酒窖里有近万瓶藏酒,还有近些年新收的。
若敖丙喜欢,倒也可以让人喝。
只是,还是要控制着量,小心跟他一样,什么都上瘾了,最后难过的是自己。
敖丙拿过架子上的酒瓶,凑近瓶口嗅嗅。
他更喜欢甜味一些的酒。
酒液最好是暗红色的。
跟敖光的眼睛一样,那才是绝美。
最好的话,是可以在酒里放些冰,口感是最美。
敖光瞧人跟个小醉翁似的,暗笑。
走过去,带着人选酒。
知道人喜欢什么,便带着人选什么。
选了四款,又去选了酒杯和醒酒器,还又拿了两桶碎冰。
用小推车推着,来到落地窗边。
放在宽大的茶几上。
敖光率先落座,翘起脚,又把人给拽到他怀里。
让人看着他开瓶,醒酒,倒入酒杯,添加合适的碎冰。
再把酒杯,放进敖丙手中,带着人,品尝这些酒的美妙,告诉敖丙这些酒到底多有意思。
敖丙喝着手中的‘黑桃’,眼睛半眯,惬意极了。
尤其这会儿,敖丙还半躺在敖光怀里,修长的腿搭在榻上。
真的是飘飘欲仙。
敖丙偏头靠着敖光的胸膛:“父王,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很风流吧?否则,应该很难和国相成为朋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敖光发觉,这尾巴要是被逮住了,可还真是没有脱身的道理。
将人揽了揽,无奈极了:“我承认,我是浑蛋,我是风流客,行了么?当真年轻的时候,大概除了对情事没什么兴趣而外,其余的你能想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干过~”
以手支头,靠着椅背,有一些些破碎感:“哎~可能确实是年轻的时候犯下的罪过太多了,在你这里来还债的时候,才发觉我这是欠了天大的债,还有加息的~否则,怎么会要经历那么多,才能把你娶到手呢?”
敖丙推人肩头一掌:“意思就是你还委屈了呗~”
敖光撮一口人的小嘴:“哪有~想要娶到祖龙之魂,那肯定得付出惊天的代价嘛~这个代价,我付得起~”
敖丙瘪瘪嘴:“就你嘴甜~瞧你这样,肯定很会哄女孩子了~”
敖光轻轻咬了敖丙的龙角一下:“对啊~现在不就是在哄夫人吗?”
敖丙扭过头去,才不想搭理这种坏蛋呢。
敖光喝上一口酒,托起敖丙的下巴,低头给人灌入口中,还跟人交换一个绵长的带着酒香的吻。
敖丙被欺负得眼睛都浸了些泪。
敖光放过人,与人额头相抵:“为夫这哺酒的功夫如何?有青楼的那些女子会玩皮杯儿吗?”
敖丙小脸染霞:“你怎么那么坏~那些事情都知道~还说不感兴趣~信你个鬼!”
敖光委屈啊:“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诶~为了好些事情,可是需要去牺牲色相,才能办成的~纵然我的身份,那些人也不敢干什么多出格的事情,但被揩油什么的,也避免不了~”
敖丙一愣:“你...不会真的...那个...”
敖光在心头暗笑,瞧瞧这占有欲~
面上则是惨唧唧:“身上总是被摸了两把的~要不我怎么会不喜欢那种袒胸露乳的衣服?本来就被人觊觎,还穿那种衣服,跟风骚浪客有何区别?估计更遭人狎昵~若不是为了勾引你,真穿不了那样的衣服~”
敖丙偏过头去:“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那样子,真是太骚了~要不是之后知道,只有族长才能穿紫色,我真觉得你太骚了~”
敖光眉毛一扬,取过敖丙手中的酒杯浅浅抿上一口。
把两只酒杯都放在了茶几上去。
捏过敖丙的下巴,把人的小脸转过来,酒液也不好好地咽。
喉结滑动,却有酒液顺着嘴角滑下,勾勒了下颌,也勾勒了喉结。
敖光眼睛变作竖瞳,眸色也跟着变深,轻笑:“为夫还有更骚的,还需夫人笑纳~”
凑上前,吻住那张犀利的小嘴。
尾巴也跟着将人缠住。
让敖丙全身心都沉浸在他的气息里。
但又不带情欲,只是爱欲。
这或许才是真的□□。
***
画展如期结束。
接下来的书法展和印章展,并不是敖丙感兴趣的领域,于是同样的晚膳后去看展,就变成了敖光一个。
白日里,也开始处理年度预算决算的账簿。
敖丙则是白日里敖光处理那些账册,他就变作龙身,将人圈起来,下巴搁在人腿上歇息。下午出去溜溜,又或者在书房里看书,陪着人。晚上,总要去酒窖逛一趟,小酌两杯。也开始在书房里翻阅那些品酒的书籍,更加深入的去了解这些酒的美妙。
一日,敖丙在书架前准备选一本跟山水画有关的书籍。
水晶宫这边的藏书,其实比翰林院那边还要丰富。
只是方向上,肯定有些差别。
水晶宫这边更多的,是针对这里主人的兴趣爱好。
但翰林院却更多的是跟传承有关。
敖丙闲闲散散地溜达着,目光也在那些书脊上扫过。
也许真的跟慕离殇说的一样,他并不了解敖光。
这水晶宫的藏书里,他从不知道,跟山水画有关的,占了整整一面墙,更不知道品酒和酿酒的书也占了整整一面墙。
山水画,敖丙在慕离殇的带领下,倒是了解。
但相比起这里的这些藏书,从山水画的历史到山水画的派系,再到山水画的笔法,以及景观构造等等,还是过于浅薄了些。
慕离殇给敖丙讲的,都是那种比较通俗的,稍微有点高深的。
但对于山水画的历史这方面,倒是没跟敖丙提起过。
大概是历史比较婆妈,跟慕离殇的火辣不符。
敖丙也正有了解的意愿。
只是看着一大堆的历史书,却不知道要选哪一本。
敖丙索性把手指放到书脊上,让直觉带着他去选。
原本他是想选戏说一类的,这样语言诙谐幽默,比较有趣,对于他这样要一头栽进去的,会比较容易保持兴趣,也看得进去。
但戏说往往需要根植于原本的历史。
若是不了解原本的历史,那么戏说之中的玩梗,也不会知道,反倒是造成了一定的阅读障碍。
最终,敖丙的指尖停留在了一本半掌厚的册子上。
《山水编年史》。
敖丙想了想,若是按照年份来讲这山水画的历史,倒是不错。这样他也能对山水画的历史有个大概的架构,每一年有哪些事件发生了,哪些人物被卷入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样,他以后再去看别的史书的时候,就会清晰多了。
拿定主意,敖丙就按住《山水编年史》左侧的书,将《山水编年史》取下。
但才把《山水编年史》给斜向下抽出一半的时候,敖丙却看到了隐藏在这本书之后的墙上的一个紫色的盘龙纹应该是旋钮一类的东西。
敖丙停下动作。
这...
难道是水晶宫书房密室的开关?
这水晶宫那么通透,怎么在书房还有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