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感情,她不想逼迫宋今人,可现在的情况不容她退缩啊,无论她有多么同情宋今人,无论这对宋今人来说有多么地残酷,她们都必须以道义为先,因为这是她们作为天鼎门人,作为一个修士的责任。
“师姐,”还没等安棠斟酌好说辞,宋今人先开口,“我想清楚了。”
安棠心里有一瞬间的紧张,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会照师姐说的去做。”
安棠放下了紧绷的肩膀,露出欣慰的笑:“今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长大了。”
“师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又怎么能以一己之私而不顾苍生大局呢?而且,”宋今人握了握拳:“昴千秋已然成了我的一个心魔,二十年,我已经躲得够久了,我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如今是时候出来做个了断了!”
“好!”安棠忍不住拍了一下石桌,“这才是我认识的宋今人!”
她赶紧将两只已经空了许久的酒碗倒满,向她一递:“今人师妹,我佩服你,为你这句话,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宋今人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抬起酒碗照前一碰,两人仰脖就干,像是要把所有的愁绪都随着这酒吞入肚中,一并消解。
——
阿宝呼哧呼哧地把装满衣服的木盆往地上一顿,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赶紧麻利地掏出衣服,拧干水分,抻平褶皱,哗哗甩上晾衣绳。
一盆衣服也就十来件,很快晾完了,可还是把她累得叉着腰气喘如牛。
“阿宝!”宗漫从后厨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糕点,“快过来!”她隔着院子呼唤。
阿宝全身的疲意被这句话一吹而散,整个人立刻蹦起来,一步一跳地迎了上去:“漫儿姐姐!”
“你怎么出那么多汗?”宗漫任由她牵着自己的长袖,引她走到廊下。
“我洗衣服啦!呼,好累——”
说着,一屁股在竹席上坐了下来。
头顶的出檐阻挡了一部分午后的阳光,比庭院阴凉多了,风一吹,格外舒适。
“你等着。”宗漫把糕点放在长廊地板的矮几上,去屋里拿了一块手帕,出来的时候,阿宝已经忍不住拾起一块桂花糕丢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好不好吃?”她蹲在她面前,温柔地用帕子擦去阿宝额头上的细汗。
“嗯!”
“再喝杯花茶吧,瞧你一脑门汗。”宗漫把茶杯递过去,宠溺地对着她笑。
两人隔着矮几坐着,身下垫着一方竹席,冰冰凉凉的很舒服,阿宝满满喝了一口花茶,浑身爽快地打了一个激灵。
“啊——”,她惬意地发了一声叹,双手后撑仰望着头顶的风铃,两条腿伸出走廊不住打晃。
补充了一点能量,阿宝体力才恢复过来,宗漫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又望向院中的晾衣架,一副很新奇的样子:
“阿宝,你真的会洗衣服啊?”看样子洗的还不少,这孩子是不是太勤快了些。
“是啊!”阿宝颇为自豪:“在家里都是我洗衣服的!”
她转过身子,对着宗漫笑笑:“漫儿姐姐的衣服我也洗了哦。”
“你……”宗漫大窘,转眼望去,刚才还没注意,这下一看,果然有自己昨晚换下来的内衣亵裤和外衫!
一抹红霞在她脸上飞起,碍于年长于对方的自傲,她只好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阿宝,以后……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就好。”
宗漫这句话暗示自己以后会常住宝庐峰,当然,这是师母卞贞的意思,宋今人师徒二人初返天鼎,很多琐事不及处理,需要一个帮手,况且她和阿宝年纪相仿,两个人正好作伴。
阿宝并没有听出这么多,只是问:“为什么?漫儿姐姐给我做好吃的,我给你洗衣服不好吗?”
宗漫看着她天真的眼神,一时竟不知该回答什么。
“不是不好……”宗漫边想边说:“大概是不习惯,是我的问题。”
“哦……”阿宝有些失落,继而又问:“那我该帮你做些什么呢?我做的饭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宗漫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噗嗤一笑,忍不住探过身子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阿宝,我给你做饭是应该的,是奉行师命,你不用想着回报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不做,你会不会讨厌我?”
“当然不会!”宗漫立即回答:“你这么可爱,谁会讨厌你啊。”
……
阿宝低下了头,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担心宋师姐……”看她这副样子,宗漫猜测着问。
今天早上宋师姐走后,阿宝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宋师姐说要另给她找个教习,当场把阿宝刺激地大哭,她哄了很久才把人哄回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丫头明显还有心结。
宗漫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大半天过去,宋师姐还没有回来的迹象,阿宝天性敏感,不怪她又要多想了。
于是,她内心思量着: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阿宝。
以阿宝现在的状况,最好是找个教习,最近天鼎传出风声,魔修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接回宋今人,一定是要她出力的,如果宋师姐出了外勤,阿宝的修炼岂不就要耽搁了么。
她还对之前阿宝生她的气心有余悸,一边喝着茶,一边在脑海里尽量温和地组织语言,总之,要把她的不安和抗拒都消磨掉的好。
“阿宝……”
她刚开了口,院墙那边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落地声,惊得二人纷纷往那边望去。
墙根底下树丛耸动,从里面传来近乎哀嚎的声音。
“我让你撑着我点,你这么急干嘛!”
“是你拉我下来的好不好!”
“哎呦!哎呦!我脑袋都快砸扁了”
“你别装,我手还快断了呢!”
宗漫和阿宝对视一眼,随即起身呵斥:“什么人!擅闯宝庐殿,要做什么?”
一句话震得墙角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树丛里一前一后钻出两个人来。
她们身上穿着新晋娣子的青袍,不过有几处已经被树枝挂破,显得极为狼狈。
“道友恕罪,不是擅闯,是误闯,误闯!”
宗漫走下廊前阶梯,她倒要看看,这两个鬼鬼祟祟的新晋到底是谁,那两人原本都低垂着头,因为宗漫脚步渐渐逼近,不得不抬起头来,才对上宗漫审视的眼睛,却是身后的阿宝叫了一声:
“啊!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