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你当真在装病吗?你这是为何?”谢云起弯下身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友人,痛心疾首。
风清扬没有回应。
他的头正好偏向里侧,乱发遮目,只看得清双唇大张着,如涸辙之鱼,将溺之人,急促地喘息着,一如往日病时。
“哼,还在演么?”顾芷也没了耐心,直接从腰间掏出两个药瓶,高声道,“药在此,你们一试便知。”
柳依依此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她毫不迟疑地夺过药瓶,倒出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入口,一片苦涩,犹如她此时的心境。
谢云起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按照顾芷的法子来试药,见柳依依率先吞下药丸,也不自觉喉头一动,咽了下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柳依依笔直地站在那儿,视线下垂,落在地上横躺之人身上,一动不动,如一座雕像。
过了半晌,她缓步走到白衣少年的身旁,屈膝跪坐在侧,眼眶通红,声音沙哑。
“清扬,你还不肯承认吗?”
这一声虽轻,却如滴水入油锅,星火飞荒原,打破了原有的沉寂。
纤瘦的躯体,陡然剧烈颤动起来,如遭万蚁啮咬,千蛊食心。
空气中呜咽声渐重,传来一句悲鸣。
“依依,不,我……”
只此一言,便粉碎了谢云起最后的倔强。
“清扬,你……何至于此!”
他气得直跺脚,一扭头便出了屋。
风清扬撑地坐起,看着好友决绝的背影,面带愧色。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越发忐忑不安。
“依依?”他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名字,紧盯着她的面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原本清贵如玉的容颜,此刻满脸的诚惶诚恐,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童,瑟缩着,以求旁人的谅解。
柳依依说不清心中是否有怒气,她只觉更有一种不识眼前人的悲伤,溢满胸怀。
曾经那么清澈纯净的少年,如今不仅丢失了自己的骄傲,还蒙上了虚假和算计,且皆是因为自己,她不禁心中十分难过自责。
静默良久,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你衣衫汗湿了,先起来吧。”
风清扬瞪大了双眼,表情十分错愕,连一丝反抗也无,就这么被柳依依给拉了起来,又被牵引着,交到了顾安手上。
“依依,你不怪我么?”风清扬被顾安搀扶着,扭过脸,惴惴不安地问道。
柳依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以后莫要这样了,去休息吧。”说罢便没有再看他。
风清扬就这么呆愣愣地,被顾安给带离了后院,一步三回头,眼中流露出十足的意外。
不一会儿,后院便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两个女子相对而立。
柳依依低头吸了吸鼻子,仰脸时,又换作了一番笑颜:“顾姐姐,那药方?”
顾芷摇着扇子,绕着柳依依转了一圈,目露不解:“我还真有些看不懂了。你对这小子,当真没有情?”
柳依依笑容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只是病了,才对我如此依恋。”
顾芷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你可别日久生情,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说完,便留下一张药方,飘飘然走了,独留柳依依一人在后院里愣神。
此时,天边彩霞早已散尽,薄暮冥冥,四周只剩一片灰暗之色,看不见远处,亦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是夜,她辗转反侧,心绪不宁,忽梦忽醒,在恍恍惚惚中迎来了曙光。
她索性便爬了起来,去厨房里给顾芷准备了许多糖缠糕、陈皮软糖、山楂糕,用油纸包好。又做了凉皮、冰粉、菊花冻、三色皮蛋糕,用食盒装了,放在马车里,给顾芷送行。
看着大包小包的吃食,顾芷笑眯眯地拈起一颗糖,咂摸着嘴巴说道:“你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她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个纸条,递给柳依依,说道:“喏,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往这里传信。”
柳依依将纸条展开一看,十分诧异:“顾姐姐也住在京都?”
“呃,那只是个落脚处。我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倒是会同京都这处的朋友通信。有关于我的事,他会一并告知我的。”顾芷解释了几句。
柳依依笑着点点头,仔细地将纸条收好,一路将顾芷送至离永安镇北五里地的折柳坡。
从马车上下来后,她本还想再酝酿出几分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却恍然听得身后马蹄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