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皎就将那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讲:“我知道不该打人,但就是忍不了他造谣我妈。”
郑怀远听完没有说话,只转过来和那位家长对视一眼。
那位家长就忽然说:“小孩子嘛,打打就过去了。这样,我做主,这事就这么算了。”
“爸!”挑事的满脸惊讶:“我被打成这样,你凭什么算了!”
“说话没分寸还敢问凭什么?”
“可我说的都是你告诉我的——”
“闭嘴!”
这句话一出,整间茶室立马安静下来,卞皎尤其猛地抬眼看向那位叔叔。
他知道那位叔叔与自己父亲已经相识十年有余,比自己和郑怀远认识的时间都长。过去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还常在一起吃饭。
卞皎不能接受,问:“叔叔,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那位家长没回答,就看了郑怀远一眼,然后像是两方确认了什么,直接转身推着挑事的走出茶室。
卞皎就转头看郑怀远,郑怀远则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只说:“确定没事?有没有身上哪里疼……”说着要来活动卞皎的手臂确认没有骨折什么的问题。
其他的人这时也相继离开,很快整间茶室就只有父子二人。
“爸。”卞皎倏忽说:“他说的不是真的。”
郑怀远正在看卞皎手臂上的乌青,就抬头说:“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维护我妈?”
“什么话,小孩子不懂事较真可以,我一个大人哪能较真……”
“你为什么不维护我妈?”卞皎打断他,眉头皱得一片发青。
郑怀远停下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较真。
卞皎把手臂抽出来,说:“你从首都到苏市的时候明明已经离婚了,他说你出轨我妈你为什么不反驳?还是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妈破坏你家庭,我妈是小三?”
“卞皎!”郑怀远突然说:“你这是在说什么,别人说你妈妈就算了,你作为她的儿子——”
“谁这么说我妈都不能算了!”卞皎说:“你凭什么不反驳他们,凭什……”
“够了!”郑怀远吼了一句:“我说不是就是不是,你连你爸的话都不信吗?!”
他的声音很大,简直具象化为一道惊雷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四下回响。吼完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回神去看卞皎的反应。
“小皎,你听爸爸说……”
卞皎只收回手后退一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郑怀远的眼睛,郑怀远就看见他的眼眶里好像在反着水光。
左眼上方那颗痣跟随着睫毛微微颤抖,然后就是卞皎轻声开口:“爸……”
他的声线颤抖,像是碎玻璃,又像碎絮在风中飘荡——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这天之后,卞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和郑怀远说,郑怀远从他房间边路过时,只能闻见薄荷香薰的刺鼻气味,像是一把结着冰的利剑一样,直通鼻息往人大脑里插。
才开始时,他尝试过和儿子求和,但是不论他说出多长一段解释安慰的话语,对方都只会在最后问一句话:“你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离婚没有?”
郑怀远一辈子撒过千万个谎言,偏偏在这时再说不出肯定答案。
卞皎等待片刻,知道已经得到回答,就会垂落视线轻轻翻阅手中的书页,不再理他。
期间郑怀远害怕卞皎一时冲动和阳市的人联系,再一次收走了他的手机。翻了下通讯记录,尤其注意了一下备注为“裴子骞”的那个号码,看到上一条通话记录还停留在三月初,他这才松了口气。
郑怀远没能从小把卞皎看着长大,但一直都以对方生身之父的身份自居。
他知道卞皎在阳市的时候很开心,孩子的状态会影响大人,也隐瞒不了大人,看见卞皎终于找到了朋友,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比谁都高兴。所以当某一次家长会,在阳中校园里撞见卞皎的那个家教穿着高中生校服时,郑怀远直接当做没看见一样就移开了目光。
还记得试课的那个中秋结束,他问过卞皎对这位家教是否满意。
当时卞皎嘴上说着不喜欢,但却并未追着他要换掉对方,郑怀远没有当场戳穿,但过了一会儿回到室内还是忍不住打趣。
“别装了,老爸不会因为你们聊得来就把他换掉,我是那种家长吗?”
那时卞皎就抬起眼睛,很崇拜地对他说:“老郑,你太好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的整双眼眸像极了他的母亲,映照着窗外金湖的波蓝银光,眸光闪闪,仿佛万事万物都能在他的目光下变成最无邪的风景。
那时是多么好的日子。那是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