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病房时,方柏仍有些恍惚。一开始的半小时,她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好在最后一通乱打,给她的自我意识完全打回来了。
“姐姐,你真是个冷漠的人啊。明明你都快要成为我了,却还是那么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田乐优道:“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差。妈妈会安慰我,叫我努力上进;爸爸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帮我打那些坏人;弟弟虽然有些调皮,但也不过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奶奶爱弟弟比爱我多,但也爱我啊……”
方柏沉默不语。
爱吗?
她并不这么认为,这些所谓的爱太过不纯粹,不纯到方柏不屑将其冠以爱的名头。
但方柏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对于一个自小生长于这种环境的小朋友而言,要求他们拥有与方柏一样抽离的想法无疑是强人所难。
或许田乐优之所以这么痛苦,正是因为这不是单纯的恨,这恨里参杂着的那一丝爱,就像毒药里的一丝甜意,成了她死后,乃至于变为怪物后的痛苦根源。
方柏终于意识到,乔语馨那些话有多么正确——病根从来不在田乐优身上,她救不了对方。
“我也想做一个孤儿,可能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地恨他们了。”
方柏张口欲言,最终却还是闭上。
痛苦无法比较,就算她说再多自己幼时的不幸又能如何呢?这根本无法让眼前人变得幸福。
“对不起,我之前的话有些自大了。”
“不要道歉姐姐,有姐姐在这我已经很开心了。留下来陪我吧。”
田乐优又在下套,她不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时间到了,我该下班了呢。”方柏笑笑,“下次上班再来找你。对了,李慧芳呢?”
田乐优不爽地将一只绵羊玩偶甩给方柏。
玩偶在空中变回人型,把方柏伸手去接,却被砸倒在地。
“醒醒。”方柏推推压在自己身上的李慧芳。
“啊……啊?”李慧芳醒后连忙爬起身,“你,你还好吧?发生了什么?。”
“下班了。”
方柏刚一出门,转头就看到同样下班的乔语馨。
小跑上前,扶住面色惨白险些倒地的乔语馨,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一旁是在乔语馨身后出来,看上去并无大碍的刘婆婆和李爷爷
“发生什么了?”
刘婆婆刚张口,就被李爷爷急忙拦下,“抱歉,不是我们不想说,只是那个规则……”
“没事。”方柏心中失望,面上却还是维持着笑容,“我照顾她就好,不麻烦你们了。”
“我……”刘婆婆想再说两句,却被李爷爷强硬地拽走了。
方柏也经历过这种眩晕,知道此时的乔语馨是何种感受,便也不急着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将肩膀借给对方倚靠。
尽管方柏清楚,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但看着两位老人远去的背影和身边脆弱的乔语馨,还是难免感到讽刺。
方柏骨子里根本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一直理解不了,为什么乔语馨从小到大都那么乐于助人。
面对这些人的自私,难道她不会伤心吗?
约是十几分钟后,耳畔传来乔语馨虚弱的声音,“方柏,我们先回宿舍吧。”
“好。”方柏搀扶起她,一手揽住乔语馨的腰,一手将她的胳膊横过自己的脖子。
两人就这样几步一顿,缓慢地挪回宿舍。
打开宿舍门,里头空无一人,这使得气氛更加凝滞。
“刘奶奶可能和她老伴在一起吧。”
方柏将她放在床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将刚刚装好的温水递给乔语馨,“你们那发生了什么?”
乔语馨沉默半晌,“我们也遇到与你一样的事情了。”
起初,他们三人都没意识到环境发生了变化,直到诡异离奇的事情越来越多。
先是门外传来鸟啼和流水声,像是置身于世外桃源,可所有人都清楚,病房外只有望不见尽头的白雾。
紧接着一直阴沉沮丧的病人突然变得十分亢奋,他嘴里念叨着颠三倒四听不懂的话,不停朝窗户凑去。
就在三人困惑之时,病人毫无征兆地冲出房门,当他们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来到了另一处世界。
脚下是细软的白沙,被阳光照得有些暖意。乔语馨踏着沙子往前多走几步,便能来到病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被困在了一座极小的孤岛上,除去中心的房屋,便只有这一圈不大的沙地,水波时不时冲上岸,留下深深浅浅痕迹。
乔语馨曾听闻,越是深的水域,呈现出的颜色便越是深。
而顺着沙地多走几步,便是断崖式的漆黑湖水,乔语馨甚至找不到丝毫生物活动的痕迹,宛如深不见底的死潭。
病人正坐在悬崖边,失魂落魄地伸手向前抓去,却也只能捞上留不住的潭水。
李爷爷道:“乔姑娘,我们叫他回来吧。”
乔语馨也是这样想,伸手便想将病人拉回来,可这病人不知哪来的力量,一下甩开乔语馨。
乔语馨在水里本就站的不稳,被这一甩更是瞬间成了水中的浮萍,毫无扎根之处。
好在她及时将重心调整向后,在所有人胆战心惊之时,幸运地坐到了沙滩上。
刘婆婆赶忙将乔语馨拽离,他们都不敢想,若是乔语馨向前跌去,岂不是会直接沉进这深潭之中。
乔语馨是回来了,可这病人却还留在了岸边。
此时却没人再提病人的安危,毕竟比起病人,终究是他们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熬过一个小时离开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