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语气很好,用词也是请求与询问,但施庭柏知道,自己是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的。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于朝臣来说,太子是贤明的太子,可对于羡予呢?他是什么身份?
羡予于他呢?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太子府?
施庭柏沉思片刻,却是先跟侄女说:“羡予,你先去梳洗用膳吧,大半天没吃东西,别饿坏了。”
羡予知道他们要单独谈事了,乖巧应是离开。
羡予一走,先出声的不是施侯爷,而是孟锦芝。施庭柏还要考虑侯府、朝局、太子权势,孟锦芝先看到的是侄女与太子之间无名无份。
她再次直直朝钟晰跪下,诚恳望向高位上的太子殿下,“殿下,羡予虽未许嫁,但也已经及笄,求您怜惜她的名声,万万不可这样接她入府啊!”侄女年幼,她或许不懂,但孟锦芝要替她考虑。
不管太子的举措是一时情动还是为了所谓大局安排,这样的行为但凡传出一点风声,流言蜚语都会淹没她。
“这也是孤考虑的。”钟晰没觉得冒犯,反而顺着点了点头。羡予不在,他连自称都换了,收起了和煦笑容,一时间,周身温润气质消散无遗,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孤想把羡予接到太子府,但希望侯爷安排一个替身留在侯府,并对外称羡予养病。在朝上,也请侯爷断开所有与我的支撑和联系,以此迷惑钟旸。”
“钟旸以为孤联系羡予的目的是接近侯府和韩佑将军,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认为孤的谋划失败,与侯府交恶。”
“钟旸多疑,必定会派人再次到侯府察验,倒时还请侯爷假作不知,小心应对。”
钟晰双手十指交叉地随意搁着,这是一个相当自信的动作,太子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胸有成竹。
“这……”施庭柏额角渗出汗水,他正快速思考应对之法。
他入朝这么多年,并非没听过大皇子的“好名声”,并且羡予三年前面对的“克亲”流言,就是大皇子一派的人所为,这其中少不了他本人的授意。
可将羡予交到太子手上,难道就是安全的出路吗?
他知道侄女从前与太子有交情,羡予也曾经无意中数次帮到了太子。可天家情谊,又岂是能用来当赌注的?
镇国侯府的大小姐与太子有联系,在外人看来,就是侯府选择了太子一方。施家所有人的命运,都绑在了太子身上。
钟晰似乎看穿了他的纠结,端起茶轻抿一口,他一动作,堂间凝滞的气氛才稍显缓和。
“侯爷不必担忧孤以此挟谋你站队,镇国侯府代代纯臣,孤知道。”
“侯爷在朝上保持自己的政见即可。”钟晰将茶盏放回桌面,“啪”的一声,仿佛盖棺定论。“但请侯爷相信,在此事的处理上,孤和侯爷都出于同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保护羡予。”
“夫人也请起来吧,”他朝孟锦芝的方向抬抬手,“孤既然决定秘密护着她,便不会再有任何风声走漏,天下不会有人知道她曾住过太子府。”
“待此事了结,孤会还二位一个平安健康的羡予。”
施庭柏不安地坐在原地,手指紧紧扣住檀木椅的把手,听到太子这句话,他的眼神愕然颤动。
“此事了结”?还能有什么事?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太子与大皇子斗法,是帝位的争夺。
太子既允诺侯府可以不站队,又可以通过羡予保持和太子的联系,若太子顺利登基,镇国侯府占了便宜又没得罪任何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孟锦芝已经坐回了椅子上,但整个人都恍如游魂。她并不知太子从前就与侄女有联系,只当羡予与殿下意外结识,又遭有权有势有脸的太子蒙骗。
某种意义上说,她其实全都猜对了。
羡予美貌,容都城里不知多少人觊觎。侯府地位替她挡掉一部分,她自己求清净独住又挡掉一部分,可这些在真正的权势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小伎俩。
太子若执意带走羡予,他们除了闹到陛下那儿,也没别的办法。可如此不但会彻底得罪如日中天的太子,若是传扬开来,羡予和太子的名声也是两败俱伤。
听到太子一再允诺,丈夫又不多反驳,孟锦芝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殿下和羡予好像早就认识?怎么侯爷好像也早就知情?
她悄悄打量一圈上首自如的太子,又看看汗流浃背的丈夫,越看越觉得此事别扭,说不定羡予也瞒了她不少事。
“此事……此事待微臣问过羡予,羡予若是不愿,请太子殿下莫要为难。”施庭柏任由鬓边的汗水流下,带起一丝痒意,但施侯爷没去擦它,好让自己在太子面前显得庄重些,不至于全然失了气势。
钟晰颔首允可,此行他志在必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能看出来羡予两位长辈不是不相信自己对羡予安全许下的承诺,而是不相信自己的真心。
他神色肃穆,留下了最重磅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