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对乌孙语一窍不通之人所书。
沈嫽苦笑般望着空荡荡的书案,仿佛看见青荇绞尽脑汁将所听所猜书写下来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酸意。
她将简牍放回原处,坐到自己书案旁,手有意无意敲击着桌面。
看样子青荇是迫切想学乌孙语的,只是为何要这般偷偷地笨拙地学着?为何不来问自己?
“太要强了。”沈嫽轻轻摇头在心中叹道。
她提着鱼和荠菜去往炊爨所在的毡房,今日要先将鱼肉腌制好,方便明日炖煮。
在庖厨都是些三等侍女。
庖厨是最能捞油水的地方,素来有“灶火常年旺,私囊鼓胀胀”的说法。无论是在楚王府还是宫中,一堆人挤破脑袋想进去。
可在乌孙,却成为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一则无需她们去采买,捞不到油水。二则食料寡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难做出让公主满意的膳食。
虽公主未责难过她们,可心中仍难免不安。
看到沈嫽到来,为首的侍女忙迎了上来,看向鲫鱼和荠菜道:
“沈阿姊,可是公主有什么想吃的膳食?”
“不劳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做。”沈嫽笑道。
“哎呦,阿姊说得什么话,您想做什么,吩咐我们就行,到时候您再呈予公主,那自然也算是您亲手所做,情意都在里面呢。”
“我知你们的好意,平日里的膳食就够令你们费神了,若再因我而增添了额外的负累,我才真真是过意不去啊。”沈嫽轻挑眉头,莞尔一笑。
侍女也跟着笑道:“若您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唤我们。”
沈嫽应了声,从瓮中舀了瓢水冲洗着鱼身上脏污,用厨刀从鱼尾向着鱼头处刮动,鱼鳞似雪般刮落。
她手腕一沉,鱼腹便裂开了一道口子。沈嫽小心翼翼地取出鱼的内脏,又舀了一瓢水将鲫鱼腹部冲洗干净。
左手按着鱼身,右手在鱼身上划了几个刀口,然后在鲫鱼的两面撒上一些盐,随手拿了个铜盘盖在鱼身上,将其放在食案一侧。
待手清洗干净后边擦拭边问道:“这可有新鲜的羊肉?”
“有的,昨日刚宰了两只羊,昆弥派人送来了两块,阿姊可要用?”
“劳烦给我留一块,这么大就可以”沈嫽用手比了个铜盆大小。
侍女笑吟吟地应下。
沈嫽走到刚才搭话的侍女身侧,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清洗着食器。
“这可使不得!”侍女惊呼道,伸手去阻止。
“有什么不可的?你我都是公主女使,怎么你能干的活我就干不得了?”
沈嫽歪头打趣道。
那侍女心头一暖:“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几日可还习惯?”沈嫽声音温柔地问道。
“习惯的...”
“我不习惯。”沈嫽摇头道。
侍女错愕地看向沈嫽。
“这儿哪哪都和长安不一样,我会说乌孙话尚且仍有惆怅难消,诸位姊妹们当真没有不适之处?”
侍女嘴唇蠕动,没有接话。
“公主心跟明镜似的,知晓诸位姊妹的苦楚,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大可直言不讳。”沈嫽加大了声音,循循善诱道。
旁边有位丹凤眼的侍女插话道:“可以和家里人通书信吗?”
那侍女微咬下唇,眼眶发红接着说道:“我等虽是卖了死契,可仍有割舍不下之人,若是能通书信,我们心中也有了念想,在这的日子也就好熬些。”
沈嫽思忖片刻道:“我会转呈公主的,公主仁慈宽厚定会为大家筹谋思量,但这么多人互通书信绝非易事,还需陛下圣裁,望姊妹们体谅一二。”
“多谢沈阿姊。”
众人也面露喜色,无论是否能成,总归是有了盼头。
“诸位是否想学乌孙语。”沈嫽擦了擦手,众人听此围了上来。
有人道:“自是想学的,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更何况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乌孙话呢?”
“我笨..嘿嘿,我也不识字。”
“我倒是略识一些,可这乌孙话听起来叽里咕噜的,恐怕很难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沈嫽面带笑意,眉毛弯弯认真地听着,看起来可亲极了。
“我有些不解之处,想向不识字的姊妹们请教一二,不知各位是从未有机会学,还是识字这事于各位而言稍有艰难,故而未成?”
沈嫽目光扫过大家。
可能是沈嫽自幼习武的缘故,身量要比众人高些。
但她巧笑嫣然,眸子似藏了星子,看不出居高临下之感,令人忍不住亲近。
“我家连饭都吃不上,哪能让我去识字啊?别说我,我们村会识字的也只有村东头的老秀才。”
“就是啊,就算有钱也让我赌鬼爹拿去吃酒了。”
“我家只让我阿兄学,我娘说女娃嫁个好人家就行。”
沈嫽每听一句话都微微点头:
“既如此,可见不是姊妹们愚笨,只是未逢良机罢了,日后恐怕要在乌孙长久地生活下去,不知诸位有没有意愿去学?”
“权当解闷了。”沈嫽又补充道。
一位有着虎牙的侍女憨憨笑道:“是沈阿姊教我们吗?我愚笨,希望阿姊不要嫌弃我。”
“是我教诸位,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