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季昶不太爱去那些集会的其中一个原因,遇到身材不错的还好,遇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报官,又怕那官就是他父亲。
大概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又扯了点别的,季昶就说:“那日温兄说要邀我看画?”
温昭起身笑着说:“正是,季君这边请。”
将季昶引到了他的书房。
“你们下去吧。”诗语和砚秋看了季昶一眼,也自觉跟着退至屋外。
门一关上,季昶就唤道:“瑾安?”
温昭的心在这一刻才落到实处,是了,这正是季明晗,那个上辈子撞柱自尽的季明晗。
温昭一时间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宽袖下,温昭拳紧攥着,看着这个鲜活又年轻的季昶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瑾安,咱们长话短说,我想知道上辈子我死后发生的事。”季昶也很想与温昭叙旧,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她要掌握更多信息。
“上辈子你死后......”温昭顿了顿,继续道,“大乾还是时常发生战乱。”
“南璃整个国家分裂,黎骨趁机吞并了南璃部分土地和烟州。”
这个世界一共有五个国家,分别是大乾、南璃、沧凪、巴木和黎骨。其中大乾在中央,北边挨着巴木和沧凪,南边挨着黎骨和南璃。
季昶点点头,她之前就有料到南璃和黎骨那边一直打得火热,迟早有一个会大乱。
“沧凪公主沧芒夺权,带着她族人联合巴木部分残部一同南下,共攻占两州。”
温昭说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当时那两州几乎被糟蹋的不行了,粮食抢不走的都烧毁,百姓或是被当了伙食,或是被活活烧死。
那惨状温昭难以启齿,不过幸好季昶并未细问。
“呵,”季昶忍不住冷哼,“当初他帐下那群只会拉帮结派的废物执意屠城,沧凪近一半被屠。”
她当时恰好受重伤躺在榻上歇息,又加之她那阵子也一直有意无意间被坐冷板凳,贺兰逸更是没被邀请,待温昭想办法派人来给她报信的时候已经迟了。
季昶忍不住摩挲着左手拇指的玉戒,她又想起当时那种无力感,面上却是滴水不露。
之后季昶又跟桓王说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结果慕容桓收编士兵、安抚沧凪百姓和建立州郡一个没干,只派了几个草包去驻扎,还把当地搅和得鸡犬不宁。
看着季昶微皱的眉头,温昭知道她又想起了上辈子那些烦心事,当初他跟季昶都主张战后安抚为主,趁早让沧凪与大乾文化融合,让当地的人们过上好日子,对他们那时的创伤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淡。
这些道理慕容桓难道不懂吗?温昭忍不住心下暗嘲,一来是帐下各方势力盘根错杂,二来恐怕就是因为当初尽力劝他的是季昶反而不行。
当局者迷,那时慕容桓对待季昶的态度他身为局内人虽然有所察觉却不能明辨,直到后来季昶死后那些年,他每每在心中复盘那些事才想通。
“同时,慕容桓性情变得更加喜怒无常,许多朝臣被他杀害......”温昭平静的脸上有一丝奇怪的神情,“连慕容祁也被他拿剑捅了。”
慕容祁是当初唯一支持他夺嫡的皇子,上辈子跟贺兰灏成亲的就是他。季昶对此人一直很不满,所以知道他死了顶多觉得慕容桓又不知发的哪门子疯,也没什么多余情绪。
“天灾人祸不断,各地出现起义军,济州、青州两地的启天教和联苍军势力较大。”
“最后我回来之前他刚把国都从琉光迁走了。”
二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温昭手着银簪拨弄着香炉中的香灰,衣袖从手臂滑落,季昶静静看着他右手腕骨处的那一枚暗棕色小痣,若不是细看都发现不了。修长的指节捏着银镊将香片置于香炉中,不一会儿烟雾弥漫在两人之间。
香气让季昶平静下来,她回过神来问道:“你不应该没意识到,怎么会让沧凪成长起来?”
她死之前,大乾刚把沧凪打败,沧凪派了自己王子和文书来,表示国家臣服之意。
温昭淡淡地说:“你死后,他或许觉得我算是你同党......我就辞官回乡了,我走之前贺兰家也不好过。”
贺兰家何止是不好过,贺兰灏和贺兰逸接连惨死,他费尽心思才找到贺兰灏的尸首让她下葬,贺兰逸尸骨未知。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有办女学吗?”虽然季昶大概猜到了结果,但还是想知道。
“建立了,但收效甚微。大多数女子入学不过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而且因为那日之事,宫中连女官都少了。”温昭说起“那日”声音滞涩了一瞬,他估计今晚又难眠了。
慕容桓像个疯子一样,世家大族根本不屑,寻常士族又无人敢去触这个霉头,谁敢让自家族女去入仕。
季昶叹了口气,果然自己当初还是太年轻了,自己的道义寄寓其他人本身就是天真。
“多谢你,瑾安。”
季昶起身,准备离开。
温昭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之后,还要入仕吗?”
季昶笑道:“他们慕容家也就还有十几年好活,除非他慕容桓又登上帝位。”
她不会给这个腐朽的朝代苟延残喘的机会,灭掉落后的东西,人类社会才能向前发展。
“不过我会继续追随我的道义。”剩下的她没明说,但她知道温昭懂。
“我助你,”温昭也起身,“以温昭本人的名义。”
上一世季昶反桓王时自己受制于家族,没能帮上她,那时的惨状时时印在自己脑海中,令自己后半辈子彻夜难寐。
老天既然给了他这次机会,他这一世就要坚定的站在她身后。
季昶一直所追求的是百姓能吃饱,人人可读书,做官看才学,无论家世、无论性别,而要实现这个目的,世家大族才是最大的阻碍。
他也一直期望那一天的到来。
“好。”季昶向温昭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你了瑾安。”
温昭从书架上拿下一份舆图,是云澜郡的,指着西部一大片地道:“这片荒地原本是农耕所用,后来因几十年前与那时还未分裂成两部的木凪国打仗,在此死伤惨重,农田被全部烧毁,再后来那一片就荒废了。”
说到这儿,温昭顿了顿看着季昶道:
“我猜你最近一直在城内转是在寻找适合的地方可以操练军队。”
季昶点点头,这块地在澜水另一侧,与巴木相隔一座山,所以密闭性很好,且离水源十分近,之前还用作农耕,的确是很好的一片地,季昶很早之前就有想过这儿。
只是,这块地好像之前归某个世家,战乱后就不知这块地的归属了。
“我不知月姨是否有跟你提过,之前云澜郡是四大世家,其中一家就是月家。”
他上辈子在季昶死后有想过赡养月姨,只是后来他回到云澜却找不到月姨的踪迹了。
兄长提起月姨似乎是云澜月家人,而月家在几十年前那场战争后就搬离了云澜,所以才成了三大世家。
虽然后续他没找到月姨的下落,不过却记住了“云澜郡西归月家”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这片地之前是月家的?”
“我也是听家兄提过。”温昭简单讲了一下月家的事。
季昶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