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洗漱好,林深打着伞出门。
六月的雅安泡在青灰色的雨雾里,青衣江涨成了翻腾的抹茶奶盖。
老城区青石板路沁出墨绿的苔藓,菜贩的三轮车轱辘碾过时溅起的水花,能打湿二楼茶馆支出来的塑料雨棚。
雨雾笼罩着她,黑色的长发上沾上了一些湿意,白皙的脸上有一丝病态的红晕。
清瘦的身影在雨中朦朦胧胧。
林深先去吃了饭,又回到小旅馆找老板娘要了热水,老板娘见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再三叮嘱先把病养好了再出发,林深道了谢,回到房间找到预先准备好的退烧药冲服了下去。
缩回被子里。经过一夜体温的烘干,被子似乎没有那么潮了,林深不知不觉又陷入梦中。
第三天退烧时,面馆老板娘已经认得她:“二两宽面,多撒葱花不要醋?”林深笑笑,点点头。
林深挑起碗里的豌豆尖时,面馆老式电视机突然跳出雪花噪点。
老板娘朝电视机头顶猛拍两下,画面闪回成宋予一穿着粗布素衣在竹林狂奔的镜头。
那是她十年前的出道作《青鸾劫》,发髻散乱的少女剑客回眸时,眼底的惊惶与决绝让整间面馆骤然安静。
“现在这姐们演戏就三招:眯眼、咬唇、甩头发。”隔壁桌穿冲锋衣的男人摇了摇头掰开一次性筷子,“上回那个仙侠剧,看男主跟看猪肉一样!”
电风扇把酸辣粉的味道搅进电视机的杂音里。
画面切到宋予一在箭雨中翻腾,刀剑碰撞的火星溅在她渗血的虎口。
林深盯着面汤里晃动的倒影,恍惚看见妈妈攥着DVD遥控器回放这一幕的模样:“这姑娘眼里有光,真俊!”
“还不是靠脸混到现在!”扎脏辫的女生刷着短视频嗤笑:“你看她最新照片,这腰臀比绝对是高P...”手机屏幕晃过宋予一在机场的抓拍。
“砰”,一声巨响,面馆突然安静下来。林深平静的把踢翻的塑料凳子扶起来,转身出了面馆。
难得今天的雅安是个大阳天,林深拐进一条老街时,整条石板路正被晒出藏了一年的潮气。
裁缝店门口的模特穿着霉斑旗袍,塑料假人脸上积的雨水痕,在暴晒下裂成龟壳纹。
她贴着墙根阴影挪步。
棉花糖摊主趁机把机子推到太阳下,糖丝裹着飞絮滚成膨胀的云团。林深突然想起赵姐货车上那些棉鞋内胆,也一样雪白。
她问老板买了一个。
钻进旁边清幽的小巷,林深伸出舌尖舔了舔棉花糖,甜甜的滋味让她忍不住眯上了眼。
墙头滴落的空调水正巧砸在她后颈。
黏腻的触感沿着脊背滑进速干衣里,她皱眉仰头往上看去,却看见三楼半掩的木窗旁,靠着截雪白的脊梁。
女人穿着墨绿真丝吊带,两根细绳在腰后系成将散未散的蝴蝶结。
汗珠正顺着脊椎沟往下滚。
她背对着伸手拨弄窗台那丛蓝雪花,海藻般的长发突然被风掀起,发间藏着的珍珠耳坠晃出半道虹晕,晃得林深瞳孔刺痛。
巷子里的九里香混着棉花糖的甜腻涌上来,林深倒吸了一口气,喉结处的小痣忍不住发烫。
野猫撞翻易拉罐在墙角炸响。林深低头躲避飞溅的可乐泡沫,再抬头时,那截雪背已缩回阴影里。
窗台只剩蓝雪花兀自颤动。
走出巷口时,林深忍不住回头,巷子里空空如也,刚才的女人像林深中暑前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