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玉听到这句话很高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道:
“谢谢。”
“其实这些都是几年前的衣服了,我很久没穿。”郑千玉心情好了一些,和这位好心人多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林静松当然知道,郑千玉把他删除之后,他也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了。手机里那几年留下郑千玉的照片不算多,因为大都存在郑千玉的手机里。林静松把手机里郑千玉的照片都隐藏了,但解锁翻出来看了多少次,他自己也不愿去数。
最生闷气的时候,上午起床删掉了一张,中午又从最近删除找出来恢复。
郑千玉的手机震动,他定的日程提醒响了。他走上前凑到镜头前,脸靠得很近,声音也近,对林静松道:“我要出门了,今天谢谢你。”
“再见。”他在镜头前朝林静松摆摆手,随后挂断了连线。
林静松坐在沙发上,他和郑千玉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是冬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隐隐照出轮廓。
他打包了一些家具,装在纸箱里,靠墙放着。突如其来的变动没有太扰乱林静松的生活,尽管心绪难平,睡眠更为困难,林静松几乎没有什么思考就做下决定。
这决定使他在几天内变得异常繁忙,公司高层一天内找他谈了三次,都没有动摇林静松半分。
当他一个人在独居的公寓整理这两年来的生活痕迹,也没有去考虑过这样的决定会迎来什么后果。
不过林静松出现在办公室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仍旧敬业负责,为BYE进行功能的升级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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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了这个app?感觉怎么样?”
李想的声音带着一些惊喜,仿佛郑千玉愿意尝试他推荐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他是视障协会的负责人。李想对待郑千玉永远是温柔而关怀的。说实话,这是在郑千玉失明之后认识的所有人里,最让他无所适从的那一类。
当然,郑千玉也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用了两次连线,挺顺利的。”
“对吧。”李想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个软件的公司很有名,我去年还去他们工作室参观过。”
“他们工作室在哪里?”郑千玉确实有些好奇。
“在洛杉矶,他们当是正在谈收购,差点要搬进硅谷。后来听说谈判失败了,我还有些担心。
“再后来嘛……BYE在国内上线,本地化阶段还联系了我做了一些协助,我很高兴。”
李想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我没有在邀功哦。”
“挺好的。”郑千玉真心觉得李想是个阳光、善良的人,“为什么不能邀功?你帮了我这么多。”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千玉。”李想的语气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天穿的是新衣服?”
“是以前买的,合适吗?”
郑千玉稍稍抬起手,还是有一点不确定。
“合适,第一次看你这么穿……很好看。”李想摸摸脑袋,“你应该多出门走走的。”
郑千玉出门的时候非常少,李想想多约他出来,但目前只有互助会是一个比较恰当的理由。
他今天来接郑千玉,就是要去一个盲人就业的互助会。
“合适就好。”郑千玉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感谢连线的那个志愿者有不错的品味。
林静松打了个喷嚏。他在书房开一个临时的线上会议,对齐BYE的新功能。
“视障用户可以申请添加志愿者,志愿者不能添加用户。”他们讨论着,对新的好友功能有不同的意见。
“志愿者没有添加好友的选项会不会降低他们的使用意愿?”
“其实对于志愿者来说,他们并不是在‘使用’BYE,只有连线功能是有意义的,这不是一个交友app……”
“是否添加好友的主动权应该交给视障用户。”
林静松是主程序,BYE的底层代码都是他一手搭建。以前他只从程序角度判断一个功能好不好做,如何整合去实现研发需求。今天的会议上他罕见地展现了人文的一面,为这个新的好友功能投下一次赞成票。
因为软件的特殊性,设计师们讨论了许久,决定添加好友的入口只放在视障用户端,视障用户可以添加连线过的志愿者,志愿者也有权决定是否接受用户的添加申请,建立稳定的帮助关系。
这些对林静松来说都是后话了,他只负责程序上的实现,极少干预决策。他的意见并非不重要,而是林静松从不在工作中展现情绪和个人倾向。
当他说“可以”时,是因为此事在代码的世界里可行,当他说“不行”时,是因为逻辑上会引发重大冲突,于是他会提供一个planB,以正确的逻辑维护编码世界的纯净。
从没有人怀疑过林静松有私心。他是工作室里最稳定的存在,当他提出离职时,上司提前结束了度假,第二天就出现在会议室中,倾听林静松离开的理由。
林静松不过多谈自己的私事,只说他要回国。上司见他没有说明理由的意思,也递出自己从休假地回到公司路上想出的planB:保留职位,远程办公。
上司的态度很诚恳,林静松坐在他的对面,思索了几秒,仿佛脑内的程序也在计算,这样的工作方式会不会和他心里优先级更高的事情产生冲突。
那件事太重要,太复杂,林静松最后说,他需要考虑一下。
无懈可击的工作能力让林静松成为一个值得挽留也值得让步的人。这件事大概不会因为林静松在工作中对BYE添加了一项私人的调整而改变:
一个星期前,林静松接到志愿者连线的当晚,他在后台修改了某个用户账号的权限。
从此,这位用户每次发起连线,林静松的手机都会因此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