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玉在少年时代独自看过这部电影很多次,第一次在电影院看,后来便在家里重温。
现在仅听声音,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荧幕上播放到哪个画面。电影的男主角A,他的眼睛总能透过镜头传达一种强烈的感情,他会一种很让人动容的笑,眼神闪烁,令人心痛不已。
郑千玉尝试过画A的神态,但那总不能令他满意。A有很鲜活的灵魂,很难完全付诸于画面之上。
或许是郑千玉的画技还远远不够来表达A。
这是一个很苦涩的故事。苦在世道艰难,命运无常,人各有志。真情是一种力量非常微小的东西,它撼动不了任何,即便珍贵,最后也落得七零八落的结局。
郑千玉很安静地听着,眼睛都很少眨一眨。林静松在多年之后重看这部电影,他已捋过情节顺序、人物的感情和行为动机,用一种他所学习到的人情和社会价值观来品尝其中的故事隐喻。
现在,林静松有了一种新的体会。
他感到很难过。
那并不单单是这个故事带给他的。而是郑千玉和A这两个人,都使他难过。
在当年A去世的时候,林静松游离在全民叹息哀悼的氛围之外,他不了解A,他只知道郑千玉很喜欢A。
在一种逻辑推理得出的结果之中,林静松认为郑千玉是需要陪伴的,所以那一天他去找了郑千玉。
他并非理解他人对A的惋惜唏嘘,因为A对于林静松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人。
只有郑千玉离他很近,林静松不愿离他很近的郑千玉难过。
当郑千玉经历了一场人生里几乎最大的灾难,在电影首映的十年之后,林静松和他坐在一起,微微仰头,看已经逝去的A演的这场电影。
一个悲剧的故事,人人都希望有个圆满的结局,然而真是一路苦到结局,那些温情、庸碌或是仇恨都无疾而终,因为这些的主体——生命本身如风中烛火,在命运的暴风雨之中走向了结局。
A在电影结束时走出了故事,却又在生命结束时进入故事。
林静松感到命运是一股巨大的、结绳般的力量,将A,将郑千玉的生命与悲剧拧转在一起。
这简直不讲道理,不是A多么星光熠熠、人人喜爱可解,也不是郑千玉多么漂亮骄傲、锋芒毕露可解。
如果命运有人格,这样的人格一定是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非常无力。荧幕的光在林静松和郑千玉的脸上跃动,林静松在此刻不忍去观察郑千玉,这是他以前很喜欢做的事情。
郑千玉在看电影的时候会有很生动的表情,仿佛他就是电影之中的一员,随着情节的发展,深刻地体会他们的快乐和痛苦。
当这部电影结束的时候,灯光亮起。林静松和郑千玉安静了一整场,林静松未曾有听到郑千玉更明显的呼吸,亦没有显露出什么起伏的情绪。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郑千玉。
郑千玉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后背贴着座位,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干涸的,但眼底两道长长的泪痕,沿着面颊落下,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郑千玉脸上的表情甚至和哭泣、悲伤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静静呼吸着,抿着唇线,细微地克制自己发出和这眼泪有关的任何声音。
电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眼泪都成了一份莫测的美丽。
为了纪念A,此时开始播放一些A的过往影像,重映他的音容笑貌。
郑千玉为此默默握紧了扶手,肩膀微微耸起,他皱起眉头,忍耐一种汹涌的情绪。
叶森用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食指上,他并不全部覆上郑千玉放在扶手上的手,只是触碰他细瘦突出的关节,传递一种细微的温度。
郑千玉闭上眼,眼泪像一道温暖的河,沿着皮肤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