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范思雨把皮带递了过去。温晏怎么可能对范思雨动粗,只气愤地接过皮带,闷闷地坐了下去。
三人呆着,空气又变得静谧无声。最后还是温晏憋不住话,问贺晙怎么样了。
“等医生。应该是掉海里撞到头了。”范思雨在直升飞机上,听医生的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庄叔的嘴嚅了嚅,低声道:“只怕还呛了好些水。救起来时不是头晕就是咳嗽。”
这是最令人担心的。在海边长大的人,都听说过“溺水滞后性死亡”。早年可能是谣传被水鬼上身,明明救回来过会儿还是死了。后来科学验证,是人在溺水时肺部进了水,外观不明显,看似人救了回来。实则肺泡中的水还没清空,导致后续的供氧出问题。
温晏让庄叔不要说了。以免吓到在座的女士。
范思雨说没事。
“我知道你们说的那种溺亡。我老家也有孩子这样夭折的。”她说着,站了起来,去扒急救室的门缝。只是里面也有一层格挡,看不见任何动静。
她的眼目垂了下来。刚刚解救庄叔是下意识的动作,儿时也被范父这样打过,他一解裤腰带,就知道他要打人了。不是打她就是打她妈,两人总是在皮带面前相互逞能,当然最后还是梁玉霞抱着她挨了打。
此时她倒想让人打她几下,确实是她让庄叔走那条航路。如果她提前问清楚这条航道的危险,就不会造成现在的事。可挨揍也不能解决问题,只是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
她终究是很自私。
室内空调温度打得很低,温晏见她把头靠在玻璃门上,温热的气息打在指尖,周遭泛出了白色的指影。心中有所不忍,用蹩脚的中文去安慰,并为刚刚的冲动道歉,不应该动用私刑。
范思雨摇摇头。现在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希望这门能快点打开。
拢共也只等了一个小时。对于焦心的人来说,似乎已过了一个世纪。
庄叔脚也蹲麻了,被温晏一瞪,又找了个角落蹲了下去。
贺晙的病床推出来后,就被送至VIP病房。
范思雨见房间宽大,设备齐全,不似楼下的单人病房那么逼仄。病床停靠在房间中央后,温晏和庄叔围着看贺晙。范思雨倒去和医生说话,问具体病况。
听到问题不大,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现在只需要观察。她才略微放心。
“安心吧。我给你叫个得力的看护。你姑娘也累了,我让庄叔送她回去休息。”温晏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又转头和范思雨说现在不能同贺晙说话,他带着呼吸机呢。
她听了颔首。医生也是这样叮嘱的。
温晏和医生走后,庄叔来让范思雨跟他先回别墅。
“先等一等。”她走去病床旁。贺晙面上罩着呼吸机,胸前贴满了检测线,一手吊了针。范思雨握住了他没挂针的手。
“你别说话。”她见他有动静,连忙制止。
他的手挣开了她,抬起去碰她的脸。
“我也没哭。”范思雨抢先说,“我一直都没哭。”
贺晙眨了眨眼。
“我的错。对不起。”
贺晙又想有动作,因牵动了呼吸机,剧烈咳嗽了起来。
“不说这个了。你别激动。”她把他按住,揉了揉他的肩。随着她轻柔的动作,贺晙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他从没溺水过,也不知道胸腔进了水,会像针扎一般刺着五脏六腑,无比难受。以前医学书上冷冰冰的案例,在现实中是那么的痛苦。
见范思雨的眼里挂了担心和忧虑。他不想让她那么担心,不好说话,只好拿手指,撇开了她紧锁的眉头。
“我们的手机都掉海里了。”她再次把他的手握住,两只手裹住,轻轻摩挲着。“那事你不对,后来我也不对。我们一笔勾销了。”
她看到呼吸面罩下的嘴角弯了弯,又急着去按住他。
“别说话……你听我说。”揉了揉他的眉,眉尾还挂着一颗干结的沙粒。“以后你不准干这样危险的事了。你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还把我推开,自己掉到了海里……”范思雨回忆起他的行为,现在真是后怕。那只虎鲸按照庄叔后来说,是只成年的虎鲸,就算它不攻击人,被牙齿刮一下也是致命的。
“我知道你不想我受伤。”她急着又按住想说话的贺晙。“可你受伤或死……”
“我也很心疼啊!”
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了,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像开了闸门,眼角和鼻腔充斥了咸苦的温湿。
“我很心疼的啊。”她拿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很疼的啊!”
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哭泣,范思雨把脸埋在他的身侧。可剧烈痛哭使得肩膀不自然地耸动。她只能把自己的脸使劲儿往下压。
一个力量又让她抬起了脸。
贺晙一只手摸着她的下颌,拇指擦过了她刚滚下的泪珠。
-
那次以后,贺晙才知道。
原来情到深处的哭泣,都是很难看的。
范思雨的脸孔不再是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可怜。
而是和他的笨蛋妹妹一样,哭成了抽象的二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