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响起。芳周从梦中惊醒,一股脑儿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连和蔼也顾不上,把它从被子上抖落到地上。她对着镜子稍微抓抓头发,快速的跑下楼梯。
光脚丫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咚咚”直响,引来厨房的水西靠在门边看她。
“哥哥,给我钱!”芳周刚刚睡醒的眼睛充满亮光,不顾分寸的抓着水西的围裙,催促他快点给自己找钱。
“早饭已经做好了,你怎么又要去吃那玩意儿?”像别人家的哥哥一样,一边抱怨着,一边拿出几张零钱给她。“把鞋穿上。”
水西把自己的拖鞋脱给了她。
正是上午十点,艳阳高照,被太阳晒久了木门开始发热。
芳周追出去,卖麻糍的小车还没走远。那老板听见身后的动静,停下来等她,目光却停留在山有扶苏的店门那边。
芳周跟着回头去看,发现水西正倚靠在大门边,一只光着的脚丫踩在门槛上,穿着围裙,双手环胸,手上拿着一只木锅铲。那么长的一条人,就像是一只白色的毛毛虫。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衬得他那白得像纸张一样的脸显得更加鬼气森森。
“没关系,那是我哥哥。”芳周解释完,又自顾嘟囔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要当傻子,我就顺水推舟,当他妹妹了。不用风餐露宿哈哈……姐姐,今天是一样的馅呢!每个都给我一个……谢谢,我们走吧,别管他。”
这几天,她每次买完麻糍,都会跟着这位老板走到那朝来寺里去。虽然水西三令五申不许她靠近,那寺里的和尚也加固了防护措施,不让她进去,但她只是在门前看看,又不坏了他的规矩。
尽管破败,但那个地方让她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好像要想起些什么,奈何脑袋空空,总是想不起来。
她暗戳戳催促老板快走,忽而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一回身,只见水西立马抓了她的手,强行把她拖回家里去。
“你这是非法拘禁,我可是知道的,我要去告你。”
等到了店内,水西终于放开芳周,对她刚刚那句话回应以冷笑,“你叫什么名字?”
“嗯?”芳周没能理解,差点以为水西傻了。
“哪一年出生,家住哪里?家长是谁?在哪里读书?没读书的话在哪里工作?”水西眼见芳周气势萎靡,满意道,“你能回答出来吗?你有自保能力吗?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她没有身份。这是鹿藏月如今已经学会了的事情。她乖乖的道了歉,吃完水西的早饭,一个人留在店铺。
下午时分,她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快要睡着,听见那铃铛声又“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芳周顿时惊醒,跑到门边一看,果然是那位姐姐。
她今天仍然穿着一身朴素但舒服的麻布衣裙,站在石狮子面前朝店内看,显然是在等着芳周。
“今天哥哥不在,我不能买你的东西了。”芳周跑出门外,十分不好意思道。
那女人转身从车厢内捧出几个麻糍来,走上台阶,塞进芳周手里。
“我不能要。”芳周推辞着。无功不受禄,她没有帮到别人,怎能白白享用别人的东西?
“拿着吧,我也来不了这里几次了。”
“嗯?”她说话了?芳周以为她不能发出声音。听见她发出声音十分惊喜。可是,“来不了几次了是什么意思?”
一脸与世无争、默默承受人生苦楚的年轻女人,目光里写满沧桑。她笑着,“癌症,活不久了。”
风轻云淡。芳周本应该表现出伤感、惋惜,这是常人应有的反应,但实际上她听着这消息内心有一点为她开心。好像长久的阴雨终于结束,天上出了一丝太阳。最终,她没有说话。
和蔼悄悄的靠近,跳上芳周的肩膀,盯着这位陌生的人类。
“我这人运气不好,总是伤害对我很好的人。”说着,目光朝店内扫了一圈,“你们老板不在吗?”
芳周也跟着朝后面的店铺扫视一圈,确认道,“不在。对不起,他们没有告诉我该卖点什么东西,只告诉我要看店,姐姐你是想……他们应该会在五点半左右回来,要不然到那个时候您再过来?”
让一个将死之人,又跑一趟?芳周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我看见只有你在才下定决心进来碰碰运气,要是他们在的话,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走进来。果然,我的运气真是不好。”女人自嘲着,转身要走。
这一番话惹得芳周良心难安,看着她走远了终是放不下心,强行命令和蔼留下来看店,她倒跑去追那女人。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哦!”芳周已经下定决心要那么做了。人们很多事都是源于后悔,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扭转乾坤未尝不可。就算是癌症,或许也有办法避免。
那女人并不惊讶,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容,仿佛在讲着别人的故事,“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恨我的家人不能为我提供更多的资源,我得拼命的去争去抢,到了疯魔的程度。如果谁不能给我带来好处,帮我往上爬,谁就是绊脚石。后来,我如愿以偿了,拿到最高学府的学历,找到了一份年薪百万的工作,才刚刚工作三年……我便得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后来我家财散尽,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小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走街串巷卖我最喜欢的小吃,现在,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还好我了却了一个遗憾。”
“那姐姐去山有扶苏为的是什么?”芳周听得出来她毫不后悔,只是可怜自己将孤独赴死,不过她对此没有怨言,因为她曾经恨着所有人。
“听说那里能存上一件东西,就算不值钱,只要有人挂念,会来赎走便可以。我就想,能不能在这世上某个地方也留下我的一份念想。”女人看着芳周,眼里闪着慈善的光,“谢谢你,得到你的喜欢,也算是留下了我的一样东西,你说是吗?”
“就这样吗?”芳周不死心。
女人忽然变了表情,严肃,渴望,“真希望有人能带走我的坏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