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逢并不相信真的有这么回事,说起“预言者” 语调不免透着冷漠嘲笑。
见冯良朝惠子逢走过来,水西扮演起专业的保镖角色来,挡在了两人之间,低头俯视这个年纪尚轻的男孩。
冯良天真澄澈的双眼满含礼貌的笑意,冲水西伸手,“你好,我是冯良,我现在也为惠家做事。我们算是同事。”
“看你年纪这么小,还在上学吧?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水西回头看了一眼惠子逢,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丝毫不客气,质问道。
“你的八字都能化解慧少爷的无妄之灾,我的预言能力有这么不可信吗?”冯良无辜又好气的请教,“而且,水西哥哥应该只比我大上一两岁,还不至于比我懂得多得多,对不对,慧少爷?慧老先生没有提过我要过来吗?”
惠子逢这才疏离客气的抬眼瞥了他,应付回答,“没有。”便不再多话。
单纯无害的脸上隐藏着挑衅。水西不与年轻人斗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你介意表现一下你的预言能力吗?”
冯良毫不掩饰的将眼珠子上下转动,把水西那张脸上上下下打量几番,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听见,凑近了一些说,“你不是人。”
这句话引起了惠子逢的注意。他觉得这弟弟太没有礼貌,随意辱骂别人。
见主仆二人同仇敌忾,冯良收敛了些,面露畏惧怯懦之色,反倒让惠子逢觉得惭愧。
“其实,准确的来说,我不算是预言家。”冯良表现出些许苦恼,似乎他也为此受困许久,“我只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惠子逢并没有兴趣去听。水西一直以防备拒绝的姿态驱赶冯良。尽管水西能够肯定,这个年轻的孩子只是普通人类,但他的智商并不普通。这样的人类总是十分危险。
冯良也清楚自己的这个说法并不能信服于人。本以为惠子逢能有一些不一样,没想到在这个人身上,“慧极”没有看出来,“生性凉薄”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应该准确的说是他们这种人骨子里的人情冷漠。
“只是比一般人看得远了一些。”冯良无趣的继续说着,瞥见惠子逢笔下已经勾勒出一幅画来,乍一看像是山上秋景,一团没有规律的荆棘条挤在一起,看起来毫无章法,但细看又觉得一花一世界,其中蕴藏了多番图景。冯良一惊,“哦!慧少爷,画得这个人……”
惠子逢笔下停顿,一时不知该作如何想法,抬头便是呆顿的一张脸,眼里满是对某个答案的期待。
冯良的优越感得到满足,轻轻一笑,“指向身后,画上的人,是她对吧?”
三人的目光一起往前方看过去。走廊上静悄悄的,芳周的脚步也静悄悄的。她像一朵云变成了人的形状,轻飘飘的扶着墙移动,试图将耳朵靠近那堵墙,想要听到些什么。
她在找什么?
她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所以努力醒来,循着那声音走出来。可是,现在确听不到了。是不是曾经也有人这样喊着她的名字?她想不起来。只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那个人,假装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存在的意义。
惠子逢又在找什么?
他的画,本意并不是在画人。只是把心里的一种感觉用混乱的线条拼凑出来,冯良怎么从中看出了一个人?惠子逢对水西的妹妹无感,低头去琢磨那幅画,看着看着,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迷宫。逐渐的,果真从那层层圈圈的复杂线条之中,找到了一张人脸。
如果一桥老先生的养父那幅画上的黄衣女孩,面容清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如果再次回忆小时候的那段曲调,从各处找到的种种痕迹,以及赵玉唯先生的古文字符号,那些不成图像的信号,结合上他手里的这幅画,一种强烈的意愿促使惠子逢认定,他的灵魂所缺的那一角,就是芳周。
但芳周,是水西的妹妹。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仙女落地成人,她便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惠子逢的教养不允许他再去多看芳周一眼,暗自压制着内心的那股冲动,否认这种感觉之后,他恢复了理智,认为冯良不过是一个高明的骗子,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让他自己迫切的认定自己得到了被人确证的答案。
可是,冯良是怎么知道他在寻找一个不可能会存在的“人”?
“我看到了。”冯良的目光紧随着芳周,看她走进宋时文的病房。“宋时文会被救回来。”
冯良惊喜地向惠子逢和水西两人分享,“宋时文会被救回来的!放心吧!一定会的。”
奈何惠子逢和水西两人表现平平,并不相信冯良毫无根据的“预言”。倒是病房内已经陷入困苦之中的病人家属,如同被雷电掀开了屋顶,麻木迟钝中瞬间惊醒,一下子围了过来,请求冯良再说一遍。
“他会得救的,相信我,他一定会安全的醒过来,生龙活虎,我看到了。”
冯良再次望向那女孩的背影,还未触及到,便被水西挡了。
宋时文的母亲及其阿姨奶奶们纷纷对冯良告谢。
“为什么刚刚说不敢下定论?小冯先生,这是真的吗?”
“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才是预言。不会发生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能把它变成真的。”
此话一出,几位家属更加感激涕零,相信自家孩子已经起死回生了,一顿又哭又笑,迫不及待的去病房里看他。
惠子逢面色不好。他瞧不上这个江湖骗子的行为作风,明明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孩子,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弄什么虚作什么假?但他不会多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时文醒来了,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还要问问那首诗的出处呢!
水西看向惠子逢。两人目光一触碰,水西便决定要做什么了,而惠子逢并不反对。水西回过头,芳周刚刚被那几位阿姨挤了挤,头疼,身体疼,正扶着门框观望。他平静的命令道,“芳周,回你的病房去。”
“嗯?”她不大愿意。明明听到那个声音是从这个病房里传来的。
“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水西凶了一些,“不然你想让我对你生气吗?”
芳周只好灰溜溜的再扶着墙壁原路返回。
“接下来该你了。”水西对冯良露出和蔼的笑容,只是冯良觉得背后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