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意初缓缓道:“端王此言,微臣不解。工部户部虽各有职分,终究同属大夏朝廷。为何到了殿下口中便成了‘我们工部’、‘你们户部’,明明都是大夏的户部、大夏的工部。”
宇文拓怒意直冲而上:“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我问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
张意初笑眯眯地回道:“照殿下的意思,工部所议,户部必须听令即行。既然殿下已有总理六部之责,不如当即向陛下请求圣旨,将户部并归工部,既掌枢要,何妨再添一司?”
听他出言讥讽自己当初被皇帝废去协理六部的大权这样的丑事,宇文拓更是怒火中烧,登时便指着张意初,开口大骂起来:“归个头!你个张意初——”
“宇文拓!”皇帝拍案怒吼,手上的念珠蓦地甩到宇文拓的脸上,“你要做什么?在朕面前也如此嚣张跋扈,朕看你是等不及要坐上皇位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得纷纷跪下,宇文拓一下子瘪了气焰,哭丧着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是看户部针对儿臣,才这么生气的。”他抬头望着皇帝,“父皇,修建青峡关闸口一事,也是易大人负责,他做事向来稳当,若儿臣预算出了问题,易大人那边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皇帝的气沉了下去,眼色一动,唤道:“传易望林。”
须臾,易望林佝偻着背缓缓走来,蟒纹补服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
“老臣恭请圣安。”说着便要伏地叩首。
皇帝连忙拦住:“易老,今日召你来,是想问问工部预算的事情。三日前户部收到工部的票拟,想问问易老,这预算是否准确?”
易望林笑了笑,不紧不慢道:“陛下明鉴,工部账目皆经老臣过目。若有差池,岂不是臣督导失职?”
宇文拓睨着张意初冷笑道:“父皇,工部的预算不会有错,定是户部在别的款项上算错了。”
张意初梗着脖子上前一步:“殿下容禀!户部三司核对三日,分毫不差。怪就怪在,明明户部已经拨了工部两万,但过了大半月,青峡关的闸口却迟迟未见动工。这个月工部又要二万,也不知道这笔钱究竟填了哪个窟窿?”
话音落下,工部几人脸色都难看起来。皇帝打量着面前的几人,其实他心中早就清楚,无论是前面的两万,还是后头的两万,定有大半落到了易家和自己的好大儿手里。
易望林轻咳一声:“陛下有所不知,原定蜀地木材需经山道运输,但年近寒冬,积雪封路,骡马难行。工部不得已改向漕运,光是雇船、雇纤夫便多耗了数倍银钱。”
皇帝转头问向一旁站着的李福瑞:“李福瑞,你是蜀地来的,冬运的难处,当真如易老所言?”
李福瑞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当即愣了一瞬,但常年伴君的精明让他脱口而出:“当真……当真!”
皇帝闻言,深望了易望林一眼:“易老随朕多年,为朝廷殚精竭虑,工部诸事向来稳妥,朕也是知道的。此次修闸受阻于天时,实乃无奈。”他抬手轻抚龙椅扶手,声音缓了几分,“如今西北战士焦灼,外事不平,难以定天下。伯喻,这两万,先给兵部,剩下修闸的两万,再找办法筹集。”
这时,张意初开口了:“陛下,臣有一计禀报。”
皇帝看着这年轻面孔,好奇道:“你说。”
张意初娓娓道来:“解铃之法,终须系铃人施为。若银两皆出自民间膏血,朝廷怕是要失民心。臣愚以为,不如将此重任委之六部僚属,彼等既食君禄,必当忠君之事,行事自当高效可期。”
此话一出,惊起了一番波涛。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从民间商人搜刮,只不过是费时费事罢了,可若从自己身上割肉,岂有愿意的道理?
皇帝扫视了一眼众人,道:“好,就按爱卿的意思去办!”他转头盯住宇文拓,语气冷硬如铁,“拓儿,你们工部要的多,你便多担待些!”说完,又看向伯喻,“即日起,朕命宣王全权追缴国库,尔等务必全力配合。”
会谈结束,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大殿。李福瑞满脸堆笑地追上去,搀过易望林:“易大人腿脚不便,怎地走这么急,当心呀!”
“老臣一把年纪了,腿脚自然慢,若不走急些,后生们该催了。”这句别有深意,表面上指的眼前这段路,实际上点的却是官场之路。
众人自然耳清目明,一点就通,听了这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
那李福瑞立即赔笑着上前半步:“易大人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办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同室操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