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了,冷宫的大门头一回在杜若卿面前敞开。
抬头望去,天空虽还是四四方方的样子,但到底不再是豢养鸟雀般的弹丸大小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圣上早命人备下轿撵,可杜若卿不想坐,只道吃撑了,执意要走着去。
翠英瞧公子眼神坚定,轻叹一声,低声吩咐道:“那你们便抬着轿撵在后面跟着吧。”
她深知公子心中所想。
轿撵虽是圣上的心意,但对于被困冷宫、行动受限的公子来说,能够用自己的双脚踏过土地,感受风吹过衣袂的轻盈,才是弥足珍贵的。
杜若卿置身长街,目光扫过皇宫长长的回廊。
朱红的檐柱、雕花的窗棂,还有片片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这一切,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
冷宫的岁月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去了他对未来的期待。
时至今日,杜若卿心中才燃起一缕火苗,虽然微弱,但到底是希望。
迎面偶尔走来几个太监和宫女,见到杜若卿纷纷低头行礼,目光中带着敬畏与好奇。
他们入宫时日不久,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位传说中,被圣上罢黜身份,幽禁冷宫的前君后。
听说圣上夜夜摆驾冷宫与其相会,明知不合礼数还不容他人置喙一句,不知是真是假?
似是知道他们心中猜疑,事实很快给出答案。
回廊尽头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一队仪仗缓缓而来,金色的龙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杜若卿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也凝滞了。
放眼望去,龙撵之上,圣上端坐其中,目光如炬,正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圣上怎么来了?
翠英心下一惊,立马跪地磕头:“奴婢恭迎圣上。”
杜若卿准备一同跪下,却被李承乾跟前伺候的福临公公拦住了。
“君后不必多礼,圣上邀您同乘龙撵,快些移步吧。”福临公公笑容满面,微微躬着身子,语气毕恭毕敬。
龙撵的金光在阳光下刺得杜若卿几乎睁不开眼,而撵上那人热烈直白的目光更让他无所适从。
下意识低头,避开灼人的视线,杜若卿缓行几步,来到龙撵前。
李承乾见他走近,眼中笑意更浓,弯腰伸手道:“上来。”
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修长有力,掌心向上,正等待他的回应。
杜若卿犹豫再三,终是没勇气把手搭上去,后退一步低声道:“圣上,这不合规矩。”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承乾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顿后缩了回去,不开心的“哦”了一声。
那声“哦”像根细针,扎的杜若卿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抬头看,却见圣上已别开脸,目光望向远处,神情淡漠。
杜若卿敛下眸子,心下有些慌乱。
他是不是太不识趣了?
这毕竟是长街,过往宫人众多,圣上邀他同乘,他怎好拂了圣上的面子?
可现在想改口也晚了,杜若卿藏在袖袍中的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冰凉。
四周安静的让他有些难捱。
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双脚突然落在他身旁。
侧眸望去,竟是圣上从龙撵上下来了?
李承乾默不作声,只将杜若卿的手从袖袍里翻出来,抓住后十指相扣,动作颇为蛮横。
杜若卿微微一颤,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圣上?”
用力把人往怀里拥,李承乾贴着杜若卿的耳畔低语道:“山不就朕,朕来就山,卿卿不愿与朕同乘龙撵,那朕就陪卿卿共步长街,这总合规矩了吧?”
杜若卿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耳根略微红了些。
他的手被李承乾紧握着,指尖渐渐有了温度。
“手这般凉?清晨露重,翠英也不知给你披件外袍?福临,取朕的斗篷来。”李承乾语带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福临公公连忙应声,转头取来件绣着金线的斗篷,恭敬地递上。
李承乾将斗篷展开,仔细披在杜若卿身上。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杜若卿的脖颈,带来细微痒意,让杜若卿耳后的红晕愈发明显。
“好了,走吧。”李承乾摆摆手,示意随从们在身后远远跟着,不要近身。
他牵着意中人的手,缓步走在长街上,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朕早上离开时,让人备下了轿撵,怎的没坐?”李承乾偏头,灼热滚烫的目光落在杜若卿的侧脸上,似是怎么都看不够。
“罪臣想自己走走。”杜若卿低声回答,目光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不敢与李承乾对视。
“那……脚心可不疼了?朕今早走的匆忙,翠英有没有再给上药?”李承乾知杜若卿脸皮薄,因此询问的格外小心,可即便如此,杜若卿听后,依旧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