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那枚宝石落入莉莉丝手心时，风雪城的时间再次流动了。悬在半空的布料和木屑纷纷落地，风声连带人声一起重归大地，女人还站在她面前，神情漠然，旁观着这因她凝固又因她重新转动的一切。

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北境的风雪在这一刻停止，久违的阳光穿破云层落到风雪城最高的塔楼上，莉莉丝追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一瞬间感受到了温和而平静的哀伤。

街道上依然有人不断倒下、死去，书房里的时间却好像静止在了女人的眼神里。一切都显出一种奇异的静谧，直到城主终于回神，恐惧被责任压倒，属于骑士的正义感让他再度拾起剑，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

“魔鬼，”他憎恶地低喝，“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地狱去！”

剑光如雷霆般迅捷而威势凶猛，如同被打开的折扇一样分成数片，风声猎猎，快出残影的剑光向前袭去，比起跟莉莉丝对战时要更加强横。

寂静被打破了，女人不为所动，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那把剑却停在了她的手边。

她轻轻点了一下剑刃，光洁明亮的剑身上长出铁锈，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钝重的废铁，然后碎成几片，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扎进了主人的身体。

城主身上动脉被划穿，锈蚀的金属在他身上破开数个血洞，下一秒，地毯被迸溅出的血液淋满，沉重的倒地声响起，莉莉丝转过头，看到了他睁大的褐色眼睛和那张被血染红的脸。

当魔鬼这两个字从银色骑士口中说出来时，它就已经变成了一项严重的指控。这个种族曾经短暂地占据过大陆，虽然最终被驱赶到地狱，在各个种族精神上留下的伤疤却是永恒的。他们性情残忍，拥有强大的力量，喜好奴役弱小的种族，对人类来说，那是一段相当耻辱的历史，所有人类从记事起就被教导魔鬼多么可恶，这个词也顺理成章成为最高级别的侮辱。

“审判庭果然没落了。”女人平静地说，“魔鬼还在地狱里寻欢作乐呢，看来我已经被忘记了。”

“......你...是谁？”

“女巫向你问好。”雪地反射的光晃动，站在窗边的人面容被笼在白光中，像死神一样冰冷无情，“永别了。”

城主的呼吸在下一秒停止，他瞳孔放大，眼神涣散，脸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液。曾享有赫赫威名的银色骑士就这样无端地死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巫手下，恐惧如同寒冰，即便他死去，也依然残留在僵硬的身躯之中。

当城主死去之后，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转移到了莉莉丝身上。她手脚冰凉地立在女人身后，手里拿着白色宝石和玻璃瓶。自称女巫的人收回目光，她重新看向莉莉丝。那双眼睛艳丽如同血液，她没有刻意营造气势，只是看了她一眼，莉莉丝却依然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某种刻骨的冷漠。

“附加条款。”女巫突然说，“在你死之前，你需要找到另一个守瓶人。到那时，会再次建立新的约定。”

“假如我找到了，我要怎么告知您呢？”

“呼唤我的名字。”她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念出我的名字，至于人选合适与否则由你自己判断。”

冰冷的霜雪涌入室内，天边的太阳缓慢落下，整个世界被笼上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女巫站在这光彩之中神情模糊，玻璃瓶中的银蓝色液体微微摇晃，女巫凝视着它，如同注视着什么，在那个瞬间，莉莉丝觉得她看起来无比遥远。

“我叫克莉丝汀。”她说。

*

女巫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消失了，如同她到来时一样无影无踪。莉莉丝把玻璃瓶放进外套口袋里，一只手紧紧攥着瓶身。她砍下了城主的头颅，拎着它走向风雪城的塔楼上，白色宝石恢复了她被压制的力量，莉莉丝的声音顺着扩音魔法传遍整座风雪城。

“城主已经死了！”她高高举起那颗头颅，手腕上的红色布条随风飘起，仿佛是唯一的颜色。人们的目光投向塔楼，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漫过整座风雪城。无数人向塔楼奔去，士兵们遭到重大打击，不再抵抗。

雪停风息，反抗者终于取得了胜利。

莉莉丝从塔楼上走下，被人群簇拥着走到广场中心，她宣告了城主的死亡和屏障的破碎，宣称希望已经到来，自由终于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风雪城将不再是帝国的囚笼，它将独立于罗斯帝国，属于另一个正在诞生的国家。

“我们将建立自己的家园。”莉莉丝喊道，“我们将向帝国复仇，以此报偿我们多年忍受的屈辱！”

“向帝国复仇！”

“向帝国复仇！”

“向帝国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