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雾与这灵山梦兽虽说是老相识了,却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私交,无论是好言还是恶语,两个人根本就没说过多少话。
毕竟是毫不投机的她族异类,若非冥兮太过顽劣,霁雾根本就不想与她打什么交道。
而眼下这厮道自己失忆,已然忘了她们彼此的瓜葛,可霁雾又没抛下二人的过往,她们就算不说是天大的死仇,也没道理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是对手啊,她与冥兮数百年来都是对手,如今怎能同睡一塌?
思及过往交手的场面,霁雾难免心潮又冷,便又再催,“莫要逼我动手逐你。”
“主人,别折腾我了,”冥兮软着嗓音求饶,半点也没觉得威胁。
霁雾的脸近在咫尺,看得她好生喜欢。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类,不愧是本喵选中的结契妻子,果真是乍看满心惊艳,细看又诸处美妙。
只是为何主人看她,却是另一种神情呢?
冥兮不好看吗?
冥兮可好看了!
只是冥兮很让人霁雾讨厌,是不是?
梦兽百思不得其解,霁雾若是讨厌自己,又为何要与自己结契?
嗯嗯,所以主人只是难为情而已,一定是这样。
毕竟冥兮休眠数年,主人定是与她生分了才这样,冥兮需得更主动些才是。
修道之人嘛,克己复礼亦是有的,可以理解。
冥兮给自己鼓了鼓劲,既然主人羞于表达,那便由冥兮多展示一些爱意吧。
她这么想着,双眸春色又浓,霁雾的冷眼于她不过是花开高岭罢了,只要冥兮诚心攀取,如何不能采撷?
奈何冥兮的欣赏在霁雾眼里完全就是挑衅,这邪兽果真狂悖可恶,嘴里说着软话,眼睛却轻浮得很,似要剥了什么一样露骨。
“你快些——”
“——快歇,快歇,好呢主人。”冥兮哼哼几声,已经窝得很惬意了,“我在梦里那么辛苦,主人可得体谅,冥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拖长了尾音,说罢又直勾勾地看向霁雾,委屈上了。
“哼。”霁雾才不吃这一套,这逆兽在梦里的样子,哪像是会累的?
霁雾冷了调子,“你不走我走。”
冥兮皱起脸蛋,勾起长指环住了霁雾,“我们可是结契的关系,哪有分开就寝的道理。再说了,主人体弱需要仔细照顾,长老吩咐了好几次万事小心,一切都得冥兮亲力亲为。”
“这灵山初醒,万物复苏,正是动荡的时候,冥兮要贴身保护主人!”
她说着话,还磨着霁雾又开始乱动,搅得师祖大人差点真要放下礼数,与这邪物动起拳脚。
只是冥兮的话提醒了霁雾,两个人还存着结契的关系。
这邪物眼下没了记忆,若是放任她夜里肆游,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端。
现在灵山刚刚复苏,确该万事小心。
霁雾清了清嗓子,“你...既不愿走,就像方才一样去边上待着,不要靠着我,也不要乱碰。”
“好冷啊,边边没有毯子,也没有软软。”冥兮才不要。
“你身负梦火,哪里会冷,不要蛮缠,我累了。”霁雾闭上眼睛,决意不再理她。
“梦火。”冥兮喃喃念了一遍,“我不会用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冥兮醒来之后忘了许多事,八年前的恶战过于惨烈,她内里的伤损尚未完全恢复,故而不光是霁雾需要疗愈,冥兮也亟需归元。
“主人,我有点想法......”冥兮是个行动派,“主人既然羞于在现世纵乐,那便还在梦里好不好?冥兮可以到边边守着,但是能不能——”
“不能。”霁雾闭着眼睛吐出两个毫无起伏的字。
她连恼都不恼了,反而让冥兮失落,“可是主人这样如何撑过月圆夜呢?”
“此事你不必管,我的事,以后都不需你来插手,你安分些就是了。”霁雾压下脑海里趁机冒出来的迤逦画面,告诫自己不可再允许那样荒唐的勾缠在任何地方发生。
“我说过了不会再与你去梦中,你也莫再生那样的念头。”
“好的主人。”冥兮应得爽快,“我也觉得梦里那般于主人不太公平,还是在现世契合方能彼此受益,真好,主人想通了就好。”
“我没......不是想通了,是不想。”霁雾冷哼一声。
冥兮:“总会想的。”
霁雾深深吸气,“休得胡言。”
她修道数载,早就不受世俗纠葛牵绊,偏偏这逆兽每每驳她,她又总起波澜,当真是业障一样。
偏冥兮还不知休止,眼见霁雾又有些气了,她反而高兴。
“主人睡觉都不知道关窗户,多让喵不放心啊,就这样还不让冥兮管呢,主人没有冥兮守着,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你怎么一再胡扯!”霁雾实在维持不住斯文。
此兽怎么如此蛮缠!
“噢,主人不认就不认,罢了罢了。”冥兮自顾自摇了摇头,“只是主人也不能这样寡情,用完冥兮也不让歇,不给吃后院的鸡,还不让盖被子。”
“冥兮又累又饿,躺一躺也不行,又要打发我出去淋雨。”
她念念叨叨地诉完苦,再撑起眼来居然真的已经红了眼眶,“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主人喜欢?”
这灵山梦兽生了一副精巧模样,桃花眼潋滟波光,这般泛着泪的时候最最叫人流连。
霁雾不知为何,心纠了一下,良久才答,“我不讨厌你。”
冥兮本是演戏演上了劲儿,还要再闹上一番的,听了这话却猛地一愣,神情凛了一霎。
她似乎听过这样的话。
是什么时候?也是霁雾说的吗?
记忆的空白让冥兮恍惚,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失了再玩闹的兴致。
“即使是结契妻子,也是不能勉强半分的,冥兮明白。”
她叹了口气,呜咽着低语,“主人既然这么抗拒,冥兮还是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