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瞧出了目的,穆九娘也不再遮掩,“娘子既瞧出来的,我也不瞒娘子,确是要往港口去,不知港口距离此处多远?”
“自打凤临年间开了海运,渐渐的,每年这个时候往港口去的人都很多,你们出了村往南,翻过一座山再走上二十多里,就会到你们要去的地方。”陈娘子回答说。
“倒也不算远,”穆九娘松了口气,她同阿姊约定的日子是在五日之后,原以为要赶不上了,如今看来,时间倒是充裕得很。
心头大石落地,穆九娘饶有兴趣地问,“对了,陈娘子,你们这村名叫做‘渡女’,听着倒是同什么王家村,刘家淀的不大一样,不知是什么来历?”
“哦,九娘子问这个啊,”陈娘子爽快地解释道,“原是同一段传说有关。”
穆九娘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听了陈娘子的讲述,三人才知,这村由来已久,但是何时所建,村中人并不知晓,而之所以叫做渡女,是因着村中有一座女神观。女神观中供奉着一尊女神像,传闻中,这女神本是村中渔女,在一次村民集体出海打渔的过程中,村民遇上了海上风浪,在风浪之中,村民瞧见了海中巨兽,众人方知他们误入了海兽的境地,这才引得海兽大怒,掀起风浪,渔女为了平息海兽的怒火,跃入海中自愿生祭,在入海的那一刹那,渔女因慈悲之心骤然成神,拯救了村民,生还的渔民在村中为其立观供奉,从此渔女神便庇护这这一方渔民,而村中渔民出海打渔时,再也没有遇见过险恶的风浪,渡女村之名由此而来。
“因救人而成神,倒是我大晋众多传说的风格。”穆九娘感叹了一句,忽而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叫声,这叫声一听就是人声,竟能穿过雨声与雷声,透进屋内。
宋渭与林檎二人下意识警觉起来,宋渭按住了腰间隐藏的软剑,而林檎单手没入袖中,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哎,造孽啊。”陈娘子对屋中陡然转变的氛围恍若未觉,无奈地摇了摇头,“怕是隔壁传来的声音,九娘子莫要害怕。”
“隔壁?”穆九娘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风雨声中,隐约夹杂了些哭声,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瞧陈娘子的神色,怕不是错觉,“隔壁怎么了?”
“耶娘教训孩子呢。”陈娘子不欲多言,穆九娘也不便多问。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辰时三刻停了下来,雨一停,穆九娘便带着宋渭与林檎告辞,离去之时,脚步略顿了顿,往隔壁的院落瞧了一眼。
“九娘子,怎么了?”林檎顺着穆九娘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没什么,走吧。”
半年后,渡女村。
离家多日,从琉球回来本该一路北上回长安去的,可穆九娘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半年前离开渡女村的那个清晨,无意中瞥见的一双眼睛,于是鬼使神差地,她折道去了一趟渡女村。
“九娘子?您回来了?”陈娘子见了他们,先是一愣,继而才意识到院外站着的是何人。
“嗯,刚回来,想起陈娘子一家的借宿之恩,便过来瞧瞧。”穆九娘亲手递上了几袋特产,“不是什么金贵之物,胜在新奇。”
那一夜借宿,陈家已得了两块银子,岂敢再受穆九娘的东西,推脱了半晌,实在推脱不过,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下了。
“您好歹再住一晚,让我们家里头整治一桌饭菜来给您接风。”陈娘子竭力挽留。
穆九娘用余光扫过隔壁紧闭的院落,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应下了陈家的盛情,穆九娘借口还未曾见过村边的海岸,便带着宋渭与林檎去了海边,在海边,她瞧见了陈娘子口中的那个女孩子。
八九岁的模样,独自一人面朝大海,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任海风吹动她的额发,淡薄的身躯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海风席卷而去。
陈娘子说,这孩子的耶娘五日前出海去了,一直都未曾回来,村中已经组织村民前往寻找,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回传来。
女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在这天地之间,恍若只有她一人。
“九娘子,似乎有人回来了。”林檎伸长脖子望向海面,穆九娘定睛一瞧,果不其然。
女孩也看到了渐行渐近的船只,她缓缓落下一只脚,挺直了脊背,似乎有些紧张。
回归的村民不仅带回了女孩父母的消息,还带回了他们的遗体。
这时,穆九娘才知,父母不是亲生,而是养父母,女孩真正的父母五年前出海失踪,才被村中这一对多年无出的夫妇收养,夫妇对女孩时常打骂,但是好歹给了她一口饭,如今这一走,女孩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丧礼是穆九娘出的钱,她问女孩未来的打算,女孩沉静得很,也不知道是被噩耗吓着了,还是悲痛过度的缘故,无论谁问她话,她都不开口。
穆九娘想了想,给了村长家一笔银钱,要他们善待女孩,还说日后每年都会有人送钱来,直到女孩满十八岁。
安排好了一切,她便打算离开,就在她走到村口时,女孩忽然追上了她。
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瞧着她,同半年前她离去前一般。
这眼神,既孤且独,过刚易折。
“走吧,同我一道走吧。”
于是,女孩跟着穆九娘一同上了路,马车离开了南边的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