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黎低头拱手,看不见萧九珞的神色,却陡然感到一阵威压袭来,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威压来自何处。
萧九珞从来都与她不对付,亦或说,瞧她不顺眼,而个种缘由,无非就是因为萧九瑜,可萧九瑜这位养姊是她凭本事认来的,萧九珞再不情愿又能耐她何?
心中虽这般“大不敬”地想着,可萧九珞毕竟是德阳长公主,过不了多久又会成为大晋第二位女皇,为着她的大计,也不能将萧九珞给得罪狠了。
于是姜见黎垂首几步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只锦袋,双手呈给萧九珞,“长公主息怒,这是南边的酸枣,臣女记得长公主一贯爱食酸甜之物,还请长公主请浅尝。”
萧九珞平素难得出宫,吃得用的都是下面供上来的精细之物,市井里头的玩意儿,她感兴趣,却少有能够接触的机会,这锦袋中的酸枣是江南特产,卖相粗糙味道却不错,姜见黎觉得,萧九珞应当会喜欢。
听闻是南边的东西,萧九珞眸光闪了闪,作势就要接过,身边的宫人却不敢让她吃来路不明之物,抢先跨出半步,恭敬却严肃道,“姜娘子的好意长公主心领,可宫外之物岂能随意往长公主跟前递,若是让长公主吃出个好歹,怕是就不大好了。”
姜见黎伸出去的手顿了顿,闻言抿唇,“是臣女思虑不周,请长公主恕罪。”
“无妨,”萧九珞转怒为喜,从姜见黎手中拽走锦袋,“我记得一年前及笄之时,阿姐也为我带过南边的蜜饯,滋味独特,已是许久未尝了,”说着,也不顾婢女的劝说,打开袋子随意捏了一颗丢入口中,用牙齿轻轻破开酸枣外头的糖霜壳,又酸甜交加的滋味瞬间盈了满口。
萧九珞一边嚼着酸枣,一边笑着望向姜见黎,姜见黎瞧着瞧着,就觉得萧九珞的笑意有几分不对劲。
莫非她?
不妙的预感刚浮上心头,下一刻,萧九珞就痛苦地捂住了口,须臾之间,憋得双眸通红,隐隐还泛着水光。
姜见黎垂在身旁的双手缓缓虚握,心中不耐,身体却识时务,“咚”得跪倒在地,先发制人道,“臣女不知此酸枣于长公主而言过于酸涩,惹得长公主不快,请长公主恕罪。”
萧九珞正欲发出痛苦的呜咽,谁知姜见黎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要快得多,她还未来得及采取行动,姜见黎就自个儿找好了台阶。
“呕……”萧九珞气急之下,倒阴差阳错地吐了出来,满殿的宫人皆大惊失色,她殿中的殿正青菡忙不迭要请尚药局的医师,萧九珞一把握住青菡的手,用力捏了捏。
青菡松了一口气,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故作严肃道,“姜娘子,你呈上蜜饯博长公主一笑,原是好意,可长公主身娇玉贵,这粗鄙之物害得长公主身子不适,你可有辩解?”
萧九珞越听越不对,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根本就没想给姜见黎辩解的机会!青菡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眼下变得这么钝了?
什么辩解?她就是想揍上姜见黎一顿出出气!
听了青菡的质问,姜见黎心下稍定,抬头辩解道,“长公主,臣女以为,应是您这段时日日夜忧思,寝食难安才导致脾胃弱,受不住这酸枣,您应当传尚药局的侍御医前来整治,为您调养身子。”
萧九珞忽然感到一阵头疼,白着张脸斥责姜见黎,“你胡说!”
“什么胡说?”太上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萧九珞计上心头,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角的清泪摇摇欲坠,正欲开口,却见太上皇冲姜见黎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回翊王府吧。”
“阿耶!”萧九珞不服,抽噎着向太上皇告状,“儿食了姜娘子呈上来的酸枣才身有不适,阿耶都不查一查就要放人走吗?若是她想谋害儿呢?”
“谋害你?”太上皇慧眼如炬,将萧九珞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害人也得有动机,她害你做什么?”
“她……”
“好了,贞观,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莫要再胡闹!”太上皇走到姜见黎身侧,低头命令道,“起来,回王府去。”
姜见黎神色一凛,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之时同萧九瑜对视一眼,萧九瑜冲她点头,她只好躬身退了出去。
“贞……观?”萧九珞不明所以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阿耶,您是在唤儿吗?可儿也不叫这个啊……”
“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萧九珞了,”太上皇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方锦杌落座,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在萧九珞焦急地注视下慢悠悠地开口,“从今儿起,你就叫萧贞观,取‘天地之道,贞观者也’【1】之意,你可明白?”
萧九珞并不是很想明白。
“贞,正也,观,示也,”太上皇拉过萧九珞的双手,语重心长地解释,“吾儿登基之后,为天下之主,应以正示人,以正待民,谨记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萧九珞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什么登基?什么天下之主?这些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德阳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