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里头的地龙烧得极旺,萧贞观待了一会儿便嫌热,青菡只得将偏殿书房一侧的窗子略微打开些,好让热气微微消散。
勤政殿的前殿与后殿之间隔着一座万春园,偏殿书房一侧的窗正对着万春园中的梅圃,眼下还不是红梅开花之时,昨日夜间又落了大雪,萧贞观向窗外看去,只能透过窗间缝隙瞧见被落雪压低了花枝的梅树。
梅树的花枝蜿蜒凌乱,萧贞观的思绪却比梅枝更乱,昨日因一时之快将姜见黎踢去了司农寺,等到回宫后命宫人取来大晋的百官谱一看,才知司农寺下头竟有那么多的署、苑、司,她还以为司农寺只负责在长安种地呢!
这下萧贞观犯了难,她不知该将姜见黎放到何处任职,她既不想让姜见黎过得太轻松,也不想将为难姜见黎的心思表露得太明显,姜见黎虽然不是真正的姜氏血脉,但她也算出自翊王府,看在翊王府的面子上,她不能做得太过。何况她还担忧阿姐会横插一脚,若是安排的不好,让阿姐不悦,没准阿姐就能暗中寻个由头将姜见黎调往别处,到时候她主动让姜见黎入朝的举动反而是帮了姜见黎。
“究竟该怎么安排呢?”萧贞观为难地趴在案几上,盯着窗外的梅树出神,连萧九瑜进殿都没察觉。
萧九瑜在侧殿中站了会儿,顺着萧贞观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梅树,冷不丁出声,“陛下盯着梅树做什么?眼下还不到梅树开花的时候。”
萧贞观被吓了一跳,赶忙直起身子,一见是萧九瑜,又立刻端正了坐姿,“阿,阿姐?阿姐怎么来了,青菡,给阿姐看座!”
萧九瑜并不打算戳穿萧贞观脸上的心虚之色,径直走到萧贞观身侧,低头看向案几上被萧贞观趴出褶皱的百官谱,挑眉问道,“陛下可是遇上了难处?不妨说给臣听一听,或许臣能帮陛下呢!”
“没,没有,朕只是随意看看,”萧贞观急忙将百官谱卷起,随手搁到一边。
“那陛下看百官谱作甚?”萧九瑜拿起了百官谱展开,目光从三省六部的名录上划过,最后在司农寺那一块发现了些许端倪。
万作园那一列上,隐约有指甲划过的痕迹。
萧九瑜心中了然,重新将百官谱摊开在萧贞观面前,好奇地望着她,“陛下平白无故地看这东西,莫不是只是想了解我大晋的百官架构?”
萧贞观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姐真是料事如神,朕就是这么想的,”为了不让萧九瑜看出什么,她又解释道,“朕方登基,从前也没好好了解过前朝百官,连我大晋中央有什么官署,地方有什么建制都不甚清楚,”说着看了看萧九瑜的神色,确认过萧九瑜面色无异后,才继续说,“朕既然已经想通,答应阿姐好好当这个皇帝,自然是要将这些都一一了解清楚的。”
“陛下能有此心便算是有了进益,”萧九瑜估摸着火候差不多,才道明今日来此的缘由,“其实臣今日过来,是想同陛下谈谈给阿黎授官的事。”
萧贞观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不由紧张地问,“阿姐想授予姜娘子什么样的官位呢?”
“阿黎虽然出自翊王府,能受翊王荫封,但她的身世陛下也清楚,若是一入朝便进三省,那于那些寒窗苦读数年才考上来的学子有些不公,陛下以为呢?”萧九瑜问。
萧贞观惊喜地双手合掌,轻轻一击,又发觉这动作不够稳重,讪讪地放下了手,赞同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姜娘子是阿姐带回来的人,这些年也是跟在阿姐身侧耳濡目染,朕自然是相信她有大才,可是若恩宠太过,直入三省中枢,朕又怕令姜娘子陷入众矢之的,如此也会让阿姐沾了任人唯亲的恶名。”
“陛下思虑周全,只是为何是司农寺呢?”
司农寺三个字出现得突然,之前萧九瑜那般问,萧贞观还以为萧九瑜并未知晓姜见黎要去司农寺之事,然而被此刻暗自细想,翊王府是萧九瑜的府邸,府内发生的事杨长史怎么可能不告知萧九瑜。
事已至此,萧贞观只好如实道,“原来阿姐已经知道朕想让姜见黎入司农寺的事了,哎,”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朕知道司农寺在阿姐眼中算不得一个好去处,只是朕昨日在扶萝院暗室中见到了姜娘子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又问过了姜娘子的意思,自认为司农寺这个去处,应当会合姜娘子的意,莫不是朕一厢情愿,猜测错了?”
萧贞观进步得比她想的还要快,萧九瑜不仅暗自感慨,才几日而已,萧贞观就已经能听得懂并知道如何应对她话里话外的机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