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说的是,司农寺?”
萧贞观抬头的动作大了些,引得苏后淡淡地瞥了过来,太上皇面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探花郎想去司农寺任职?”
傅缙郑重颔首,“是,臣想去司农寺。”
“这倒是,稀奇。”太上皇又问,“司农寺诸司,你想去哪一处?”
傅缙尚且还有分寸,“能入司农寺效力,臣已感念君恩,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萧贞观闻言,下意识去寻姜见黎的身影,却陡然发现姜见黎没了踪迹,萧九瑜倒是瞧见了她寻人的目光,却站在原地,将后头槐花树那一片角落遮挡得严严实实。
太上皇将亭中明里暗里的潮涌看在眼里,继续问傅缙,“我大晋自开设科举取士以来,还没有三甲进士主动提出想要去司农寺的,你是第一个,孤可否问一问探花郎,你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傅缙再度叩首,“回太上皇,臣以为,夫治生之道,不仕则农【1】,而为政之业,以食为首。”
太上皇闻言唏嘘不已,“凤临帝尚在时,曾多次教导孤,粮为国脉食为政首,民可百年无货而不可一朝有饥【2】,民为邦本,本固方才邦宁【3】,你能有此心,可见不是好高骛远、沽名钓誉之辈,贞观,既然探花郎有此意,不若就遂了他的愿吧。”
萧贞观仍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姜见黎的下落,太上皇说罢等了许久,都不曾听到她开口,苏后只得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
“是,朕也是这般认为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根本没听到太上皇究竟说了什么。
“哦?那么你觉得让探花郎去司农寺那一司比较合适啊?”
“这……”萧贞观一听见“司农寺”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万作园”,好在醒悟得及时,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不若去太仓署吧,就任,太仓令如何?”
太上皇笑道,“你的臣子,自然你来定夺,不过孤觉得,太仓令固然合适,但探花郎乃三甲之才,同时兼任翰林学士也无不可。”
“还是阿耶思虑周全,”萧贞观正色道,“傅卿,朕今日便当着众人授你太仓署太仓令之位,命你以太仓令的身份再领翰林学士,你可有异议?”
三省官员兼任翰林学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是司农寺的官吏领翰林学士还是头一遭,且在状元与榜眼的官位尚未定下之前,他就一人兼领两职,亭外众人心下纳罕,都道这傅缙入两朝帝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傅缙脸上却没什么欣喜若狂之色,从容地叩首谢恩,太上皇见他不卑不亢,于是更加满意。
萧贞观继续陷入神游天外的境地,萧九瑜冷眼旁观全程,待傅缙去处落定,才敢望向自己的阿耶。
二人都心开九窍,四目一对便什么都清楚了。
萧九瑜短暂地松了口气,往侧面微不可查地挪动半寸,微笑地朝傅缙道,“那便要恭贺探花郎了。”
萧贞观的视线越过槐花树,越过姜见玥,总算发现了姜见黎的身影。
姜见黎整个人都被槐花树投下的树影笼罩,除了一道黑影,什么都瞧不见。
萧贞观收回视线。
还是傅卿赏心悦目些。
琼林宴过后,萧九瑜命姜见玥与林檎二人一同送姜见黎回城郊,林檎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姜见玥不开口,姜见黎也不主动搭话,三人一路无言地到了京郊农庄。
“多谢县主,多谢林檎阿姊。”
姜见黎跃下马车,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被我弄脏了,改日定重新赔晓霜一身,还望县主不要见怪。”
“无妨,我送她一身新的便是。”
“还是我来赔吧。”姜见黎抬手,“县主一路走好。”
姜见玥站在马车边欲言又止,姜见黎知道她想问什么,无奈地耸了耸肩,“县主可别问我,我也不明白。”
姜见玥叹了一口老长的气,“姨母,担心你,这段时日你能不回城就别回去了,免得……”
免得再让陛下,再让太上皇见着。
姜见黎笑得越发无奈,“我这算不算是,天降横祸?”
“慎言。”
“好,慎言。”姜见黎无畏地笑着,后退两步朝姜见玥与林檎这边挥了挥手,而后转身进入了庄子。
离了姜见玥的视线,姜见黎终于不用再强撑,她的镇定,她的无畏,她自以为的聪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娘见她面色不对劲,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走了进来,“娘子今日去参加琼林宴,可是累着了?”
姜见黎倒头仰躺在榻上,闷声道,“是有些累了,容我一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