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姜见黎冷淡的笑意,萧贞观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虫子很常见,臣在地里见过它无数次,也被它沾到过无数次,真的无妨!”姜见黎转念一想,自己不该这么笃定地讲,便又道,“陛下若是担心就快些回宫去,让奉御好生瞧一瞧。”
“哦,”萧贞观这时才相信自己真的不会中毒。
“姜卿似乎对虫子也有了解?”
“臣在地里干活,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虫子,有的有毒,有的致命,陛下运气好,方才那个,只于作物有碍,于人,无碍。”
“那什么样的虫子于人有碍?”萧贞观追问。
姜见黎想了想,“血吸虫吧,水边常有。”
“血吸虫?”萧贞观面色变得比方才还要惨白,“若是沾上它,会如何?”
姜见黎回忆起在南方见过了感染了血吸虫病之人的症状,“犹如风寒,发烧畏冷,而后渐渐面色发黄,呈贫血之状,久则亡。”
“亡?!”
姜见黎点头,“此为疫病,南方水网密布,此病多发。”
“南方……”萧贞观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身想要离去,十分焦急的模样。
姜见黎并不阻止,反而庆幸萧贞观就这么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整日待在万作园,同园吏们一同反复推敲头一批试验作物生长不好的缘由,刚刚才有了些许眉目,谁知萧贞观一道口谕下到万作园,让她不得不抛下萧九瑜的叮嘱,返回城中。
姜见黎入了皇城后,并未直接前往勤政殿,而是先去了司农寺。
蔡寺卿曾命她五日回一趟皇城轮值,后来发生了琼林宴上的事儿,她回去后大病一场,萧九瑜替她拟了告假的条疏,这条疏还是蔡寺卿批的,他既知晓姜见黎病了,便也不会再不近人情地非得让她五日一轮值。
后来姜见黎病愈,萧九瑜从司农寺撤回了告假的条疏,蔡寺卿见微知著,对于姜见黎五日一轮值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来,便绝口不提。
个中缘由,蔡寺卿在见过傅缙这个一心只想入司农寺效力的探花郎后,心中多少有了些许猜测,不过他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此等皇家秘辛,他绝不会外泄,若有官吏想起来询问,他也只道是体谅姜见黎来回折腾,这才取消了她的轮值。
姜见黎许久不曾出现在司农寺,陡然间毫无征兆地回来,倒是让蔡寺卿吓了一跳。
蔡寺卿望着她瘦削了一圈的脸,叹了口气问,“病可好些了?”
“回寺卿,下官已经痊愈了,特来向寺卿述职。”姜见黎递上连日赶出来的折子,“开春时,下官在万作园试验了一批作物,命人每日观察记录下它们的生长情况,所遇的问题下官都一一总结了,有的已经有些眉目,有的还尚在推敲中,请您过目。”
蔡寺卿接过折子,打开后仔仔细细地通读了一番,连连点头道,“切实中肯,实事求是,条理清晰,可见你费了不少心思,尤其是你能想到试验备荒之物,确有些先见之明了。”
姜见黎觉察出蔡寺卿的话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耐心地听着,蔡寺卿忍不住道,“若是司农寺能居安思危,早些想到试验能用作救济灾年的作物,那么而今的水灾赈灾一事,便不至于……”
“水灾?”姜见黎忽而想起那一日萧贞观陡然变化的面色,试探着问,“难道是南边发生了水灾?”
蔡寺卿闻言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十日前,江淮诸郡上呈急奏,言今夏南方阴雨连绵,长江几处溃堤,泽国千里。”
姜见黎有些明白了。
萧贞观是在担忧大涝之后会形成大疫?
“那如今南边的情形如何?按照朝中惯例,京中应当会有特使前往赈灾?”
昭兴一朝才开始,怎么这般多灾?
冬灾才平息不久,眼下又生洪涝,怕是流言又要四散。
“哎,”蔡寺卿摇了摇头,“连日的早朝一直在提这事儿,可陛下始终没有下明诏指派特使。”
姜见黎心下一沉,她感觉到萧贞观在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犹豫该派遣何人前往吗?
可是灾情容不得半分犹豫,她这般踌躇,阿姊还有太上皇也未曾提醒过吗?
蔡寺卿将姜见黎的神色看在眼中,提醒道,“听闻陛下急诏你入宫,眼下时辰也差不多了。”
姜见黎骤然抬头,目光惊疑不定。
蔡寺卿什么都没说,可看向她时,又像什么都说了。
难不成萧贞观属意的人,是她?!
这怎么可能?
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司农寺主簿,上任一年都不到,萧贞观怎么会想到派她前往灾区赈灾,就不怕她经验不足,让南边的情势继续恶化吗?
不,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姜见黎躬身行了个叉手礼,“多谢寺卿提醒,下官这就前去拜见陛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得见了萧贞观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