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前路陡,却又只能徒步而上。但都说这地儿灵,所以糟糕的路况也拦不住大家的执着。
唯遇下雨天,路面打滑,来的人会少些。
今日的雨淅淅沥沥,白纱遮面的女子站在树荫下,遥望陡峭山路上的白云观。
“娘……小姐,怪奴婢没料到今日会下雨,没带伞。”
赵映儿匆匆瞥了采莲一眼,提醒她改口,出了宫自然就不是皇后了。
她求了陛下,准她出宫祭拜母亲,如她所料,陛下允了。不过,她还没想好回宫后,向太后解释的说辞。
祭拜母亲理应回赵家,但她此刻回赵家必被责难。况且,母亲死前已不愿入赵家祠堂,于是早几年,她偷偷在白云观为母亲重新立了牌位。
“无妨。”赵映儿淡然道。
她淋过的雨岂止一场两场,被继母罚跪、被赵馨儿和她的伙伴捉弄……都曾让她成了落汤鸡,满身狼狈。
赵映儿冒着雨快步往前走,她往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出宫,岂能因为这点小雨,就浪费机会?
她拎着裙子,一步迈过两石阶。
忽地头顶笼上一层阴影,赵映儿抬头看去,素色的油纸伞为她遮去风雨,予她体面。
平生头一遭。
执伞的手纤细白皙,赵映儿微微抬眸,入目是个同样带着面纱的女子,只见眉眼,亦知绝色。
“若去白云观,可以同行。”祝愉轻声道。
赵映儿觉得她有些眼熟,或许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并不愿细想,只道:“多谢。”
祝愉却瞧她眼生,所以不介意与她共遮一把伞。
“夫人小心脚下。”后头挤在一把伞下的知春知夏提醒道。
赵映儿闻声回头瞧了一眼,瞥见年轻男子的伞下,采莲低着头,红了脸。
她不由失笑。
石阶上有青苔,祝愉虽然当心着,但仍没防住脚下打滑。
幸好身旁的姑娘扶了她一把。
就这么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上白云观。大抵是都觉得对方带着面纱是和自己一样事出有因,所以默契地没有互问姓名。
求一个往生牌位,要每日跪上两个时辰,且抄写经文,连着七日。
商褚没有不近人情到要求她每日往返回仙茵小筑,所以祝愉可以在白云观待上七日。她从前也陪母亲来过白云观,为阿兄科考、为阿芙身体,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祝愉一路观察,将所见记在心里,若有所思。
雨越下越大,本就是挑着人少的下午来的,此刻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幸在路还看得见,伞还撑得住前抵达了白云观。
祝愉瞥了一眼对方婢女手中被雨浸湿的竹篮,问道:“姑娘是来祭拜的?”
赵映儿点头,“来祭拜亡母。”
她说着,要从采莲手中接过香烛和纸钱,后者满脸为难。
“湿了吧。”祝愉扫了一眼,“好在我们有多的。”
赵映儿掀开竹篮上的红布,果然是湿透用不了了。她想了想,从荷包中挑出碎银递去,“就当是我买的。”
知春犹豫着,见自家夫人点了点头,便将碎银收下,且将香烛分给她们。
交易结束,两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
电闪雷鸣,观中的野猫躲在香案下舔着湿掉的毛发,瑟瑟发抖。
祝愉跪坐在蒲团上,烧着纸钱。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令她瞧起来颇为失魂落魄。
没有关门,惊人的闪电偶尔照亮屋内,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除此之外,雨打屋檐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这些都没能惊扰祝愉半分,比起身后的知春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一颤,她显得过分镇定自若,燃香烧烛,有条不紊。
“夫人,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殷舟从外走进来,湿了靴子,“未免着了风寒,您早些去休息吧。”
祝愉终于回头,瞧了一眼天色,恰遇闪电破云,在一片黑云压境中破开了银白的口子,张牙舞爪,好不嚣张。
“砰!”
雷鸣犹若它鼓动气势的吼叫。
祝愉依旧淡然,起身时道了一声“好”。
观里的客房简单,不过一张榻、一张桌和一盏烛台。烛火散开微弱的光,在外头雷电震天撼地般的动静衬托下,愈发显得渺小无用。
这阵仗,是哪个发毒誓惹了老天爷?
祝愉脑海里忽地冒出这句话,且闪过几个暴雨天自己和阿兄阿芙一起趴在窗台看打雷的画面,这一瞬间脑袋犹若针扎般刺痛。
“夫人?”知春见她闭着眼晃动脑袋,诧异地喊了一声。
只是片刻,祝愉便恢复如常,碎片般的记忆和痛感一同转瞬即逝。
她摆了摆手,“我没事。”
知春没有多想,催促道:“那夫人赶紧换了衣裳和鞋袜吧,免得着凉。”
客房在白云观后山,祝愉走过来时即便撑了伞,也没能避免湿了裙角和鞋袜。
关上房门,祝愉正要脱衣,刚将外衫拉到肩膀,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祝愉打住,将外衫穿好,示意知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