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端详面前的少年,他的神色惶恐,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张骞颇感头痛,伸手把儿子搂在怀里,低声询问:“可有什么感觉?”
张勇摇头,低声跟父亲说:“但我没法让他睡着。”
白日海草妖带着这人找过来时,府里一众仆人都以为小公子被拐走了,登时闹得鸡飞狗跳,直到堂邑父过来后,海草妖才现身给他解释了个大概。
丽奴如今完成了从奴隶到当家主母的华丽大变身,却还是亲自给这小孩沐浴更衣,顺便给海草妖准备了一个镶金的鱼缸,可谓给足了面子。
“无事。”张骞抚摸儿子的后脑勺,朝海草妖道:“袁兄弟没事罢。”
海草妖泡在水里,嚼着肥沃的湖泥,愁道:“傍晚跟不疑分开后便找不到他,这小贼又与令郎撞脸,只得带过来让你们看看。”
丽奴给他洗澡时,便发现了他是妖怪,但她仍然对这小孩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便走到他身边,柔声问:“你是谁,怎么到长安来的?”
那小孩拿眼打量丽奴,停止了颤抖,伸出了双手,丽奴见状伸手要去抱他,岂料那少年倏忽间面色一变,变爪为蹄,用尽全力朝丽奴照脸兜去。
众人俱是大叫,海草妖急急卷走丽奴,叶片被滋啦一声连根踹断,堂邑父怒吼一声将半兽化的小孩扑倒,将其死死压在地上。
张骞怒道:“管你是什么东西,关起来,找个吉日烧死便是!”
那小孩的头被堂邑父抵在地上,不屈地昂起来,冲着张骞发出低吼,堂邑父扼住他的喉咙,把他一张小脸憋到酱紫才略略松手。
“呜呜……”小孩不复刚才疯魔样貌,又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海草妖捧着断手欲哭无泪,人是它带来的,要是张骞老婆被伤到的话可就结仇了,它看着屋内的另一只妖怪叹道:“看样子咱们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等不疑回来再做打算。”
丽奴缓过神来,说:“我总觉得……他很熟悉,不是因为镌儿,而是……”
她纠结半天,却说不出口,总不能说这妖怪像草原上信奉的神罢,这实在太过冒犯了。
张勇把倾倒的鱼缸扶好,海草妖却没心情再泡了,自打与袁昆认识以来,便再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更别说他现在生死未卜。
张骞皱眉,看着他与儿子相似的面容,终究心软一瞬,说:“关起来罢,只是千万不能叫外人知道他是个妖怪,否则镌儿……”
堂邑父点点头,把人五花大绑,淡然自若地拎了出去,外面的健仆虽知道那不是张勇,但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感叹他那无敌的心理素质。
椒房殿内,卫子夫闲来无事,与刘据的奶娘凑到一处纳鞋底,三岁的皇长子哼唧哼唧地在榻上乱爬,时不时吐出一个奶泡。
“可算不冷了。”卫子夫对着烛火穿针,随口道:“都说这椒房殿暖和,真住进来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奶娘穿的手疼,歇下来看看刘据,笑道:“屋子是大了点,左右冬天多费几盆炭罢了。”
卫子夫笑了笑,如今她已是贵极一时,人人称赞的贤后,可每年冬天复发的冻疮却时刻提醒她,来时路有多么不易。
“虎子这几日去哪了?今早少儿跟我提了一嘴,我才知道他也不在家中。”
奶娘想了想,不确定道:“之前不是跟着光禄勋去了建章宫么,那还没建好,匠人的机巧物件多的很,怕是玩花眼了罢,总归有陛下管着,不会出什么事。”
卫子夫没好气道:“他要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镇日里摆着一张臭脸,被拘在殿里不是习武便是读书,哪里有半分少年人的样子。”
奶娘讪讪一笑,知道她在暗暗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不敢搭话,只挑些别家的闲话趣事与她说,说至子夜,仍不见皇帝踪影,卫子夫便渐渐不说话了。
刘据已经睡熟,一小黄门敲响前殿门,轻声道:“陛下今日幸了……上大夫,着皇后娘娘早点歇下。”
卫子夫攥紧鞋底,胸膛狠狠起伏,回头看了眼刘据,才淡淡道:“嗯,这便歇了。”
小黄门提着灯笼走远后,奶娘讷讷道:“娘娘,你的手……”
卫子夫低头,才恍然发现针头扎进了手心,她忍痛拔掉细针,叹道:“他刘家人俱是这样,连带着民间都兴起分桃之风。”
门口守夜的侍女和奶娘都惶惶跪下,奶娘泫然道:“上大夫与陛下乃是幼时情分,娘娘不可自弃啊。”
“罢了。”卫子夫自嘲一笑,“男与女,我与韩嫣又有什么区别,往后仔细管好据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