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的靛青外袍在寒玉地面上拖曳,银饰叮当乱响,与玄铁锁链的碰撞声交织成凄厉乐章。
殿角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得江少麟眼尾金纹愈发冷冽。
他广袖一挥,尽头那扇雕着二十八星宿的玉门无声洞开。
“好好冷静。”
四个字裹着霜雪气息砸下,林霜被扔进房间的瞬间,玉门轰然闭合。
他踉跄着扑向门扉,掌心拍在寒玉上激起细碎冰屑。
“江少麟!”林霜的嘶吼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放我出去!”
指甲在玉门上划出刺耳声响,却连道白痕都留不下。
他抬脚踹向门扉,靛青裤腿被寒气浸透,冻得肌肤生疼。
门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尖上。
林霜颓然滑坐在地,银耳坠在颊边摇晃,折射出细碎光芒。
寒气从玉砖缝隙渗出,在他发梢凝成霜花。林霜抱膝蜷缩在角落,忽然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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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砌就的囚室里,月华纱帐被撕成碎片飘落。
林霜赤足踩过满地狼藉,苗银脚链在霜花密布的地面拖出蜿蜒痕迹。
他抓起案头鎏金香炉砸向雕花玉屏,炉中冷香灰烬如雪纷扬。
“让他砸。”
门外传来江少麟淡漠的声音,惊得身旁正要劝阻的剑童慌忙垂首。
剑童在水镜中看着房间内满地青玉碎片,终究没敢说这是用千年寒髓雕的悟道屏风。
林霜的喘息在寒气中凝成白雾,他忽然扯下床幔上的鲛珠串。
浑圆明珠噼啪坠地,在玉砖上弹跳着滚向角落,映出窗外七十二峰流转的星辉。
“闹够了?”
良久,林霜才又听到江少麟的声音。
“这才刚开始呢,江仙君。”林霜歪头,银饰在颈间晃出冷光,“您这囚笼里,不是还有昆仑玉案、紫檀屏风……”
话音未落,他猛地用玄铁铐砸向窗边的琉璃灯树。
十二重莲盏应声碎裂,冰晶般的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霜纹地砖上绽开红梅。
“换。”
随着这声令下,八名剑童鱼贯而入。
少年们目不斜视地搬运残片,不言不语,唯有最年幼的忍不住偷瞄林霜。
“看什么?”
林霜突然朝小剑童呲牙,破碎的耳坠细链垂在颊边,宛如泪痕,“没看过囚徒发疯?”
小剑童踉跄倒退撞上门框,怀中碎玉撒了满地。
其余人慌忙低头,碎玉相撞的清脆声响中,少年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囚室只剩四面寒玉墙,琉璃灯树换作朴实无华很难砸烂的铜灯,连床榻都化作了冰雕石台。
做完这一切后,剑童们鱼贯而出,关闭房门,室内再度只留林霜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窃窃私语。
两个洒扫弟子抱着新制的鲛绡帐经过,年长些的悄声说:“听说这位在下界时甚是不堪,负了首座……”
“也好,能助首座破了情劫。”
“他能在那里放肆,还不是仗着首座念旧情……”
“……听说是首座亲自喂的辟谷丹……”
“凡胎□□也配……”
有声音黏腻如蛇蜕,“情劫既渡,留着炉鼎不过消遣……他就作吧,等把首座的旧情和耐心作没了……”
私语声渐渐远去。
寒玉髓砌就的囚室泛着幽蓝冷光,林霜倚在冰榻上拨弄腰间红绳。
褪色的丝绦在指间游弋,二十年岁月将朱砂浸成锈褐,倒像条僵死的赤蛇。
当年江少麟亲手系上时,说这是月老祠求来的鸳鸯扣。
如今想来不过情劫的饵料。
当年江少麟系绳时染着松香的手指,此刻化作记忆里的芒刺。
“骗子。”
他忽然嗤笑出声,指甲掐进绳结缝隙。
门外洒扫弟子的窃语如附骨之疽,林霜猛然坐起,取下腰间红绳。
铜灯爆出灯花,豆青色的火苗突然窜高。
林霜瞳孔映着跃动的光,将红绳凑近火焰。
火舌倏然缠绕红绳,丝绦在烈焰中蜷曲出妖异的舞姿。
林霜任由火苗舔舐指尖。
当年的永结同心,当年的恩爱不疑。
务必烧尽,半点都不能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