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啜泣声更甚。
走出灵堂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宫道两侧的官员纷纷避让行礼,不知谁说了句“储君仁德”,顷刻间颂声如潮。
而此刻——
暮色漫进清辉殿时,林千劫正趴在玄一膝头换药。
烛火将玄一银质面具烤得微温,药膏的苦香混着他衣襟上的松木气息,让林千劫想起幼时蜷在冷宫灶台边的日子。
他故意把额头抵在暗卫腕骨,感受对方脉搏的跳动:“玄一大人,疼……”
换药的手顿了顿。
“疼?”玄一的声音像淬了冰。
林千劫仰起脸,眉间一点朱砂艳丽似血,睫毛沾着的泪珠恰好悬而未落:“轻些……”
他故意让尾音打颤,像极了挨冻的小兽。
玄一没回答,只是用纱布缠紧他的伤口。
林千劫却突然握住他的手。
月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林千劫的指头苍白纤细,缠着精纺的纱布,像一截楚楚将折的玉簪花,轻轻勾着玄一粗糙的指节。
玄一猛地抽回手,“五殿下自重。”
林千劫垂下眼,唇边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紧接着,他眼眶泛红的说:“我只是……从没人像玄一大人这样护过我。”
玄一收拾药箱的动作僵了一瞬。
他伸出手,染着药膏的指尖突然按在林千劫后背伤处,重重往下一压:“五殿下,有些心思藏好些。”
疼痛在脊背炸开的瞬间,林千劫瞳孔骤缩。
但他忍着痛,露出一个虚弱柔软的笑容,“对不起,我只是太难受了,玄一大人不要在意……”
殿外传来脚步声时,林千劫立刻调整了姿势。
他把自己缩得更小,让染血的衣领滑落,露出颈间未愈的伤痕。
当雪青蟒袍掠过门槛时,他恰到好处地颤抖了一下,像被噩梦惊醒的幼鹿。
他闻到了太子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着一丝灵堂带回来的檀香灰烬味。
“五弟的伤可好些了?”
林霜的声音响起时,林千劫立刻滚落床榻,拖着渗血的膝盖匍匐在地:“臣弟叩见皇兄。”
林霜雪白的靴尖停在他眼前,声音自他头顶传来,温和似春雨,“五弟的伤还未痊愈,不必多礼。”
林千劫却跪得更低,额头在石砖上磕出闷响:“臣弟有罪……”
“五弟何罪之有?”
他抖着唇去扯太子衣袖,露出腕间溃烂的镣铐伤,“臣弟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却还要连累皇兄被陛下责难……若不是皇兄垂怜,臣弟早已是乱葬岗一具枯骨。”
太子俯身扶他,袖间沉水香气息笼罩下来。
林千劫躲开那只手,转而抱住林霜的靴子,脸颊贴着绣金螭纹轻蹭,卑微柔顺到极致,“臣弟心里难受,求皇兄责罚。”
林霜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少年卑微的姿态太过完美,连发丝颤抖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设计过。
他索性抬脚,靴尖挑起林千劫下巴,曼声道:“那五弟说说,该怎么罚?”
“臣弟愿为皇兄试餐尝毒,愿为皇兄挡去锋刃利箭,愿做皇兄的门下走狗!”
他仰脸望向林霜,目光无比感激诚挚。
林霜闻言轻笑一声,放下脚,伸手抚过他额角结痂的鞭痕。
林千劫浑身一颤,紧接着他瑟缩着蹭对方掌心,泪水涟涟。
“这次做的不错。”林霜摸摸他的头,夸赞一句。
“臣弟还能为皇兄咬死更多人。”他似被鼓励到,含着泪笑。
“起来罢。”
林霜顺势扶他起身,然后扭头吩咐:“玄一,取那件雀金裘来给五弟。”
暗卫统领应声而去,林千劫盯着他背影,舌尖舔过臼齿。
“五弟似乎与玄一亲近?”
太子漫不经心的问话,听在林千劫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轻轻颤抖,虚弱哽咽道:“玄一大人救命之恩,臣弟不敢忘……”
“救命之恩啊。”
林霜笑道:“那本宫便将他赐给你几日如何?”
檐下风灯骤晃,玄一捧着裘衣的身影僵在门前。
林千劫瞥见他攥紧锦盒的指节发白,心底竟涌起扭曲的快意——原来这冷冰冰的暗卫,也会痛。
“臣弟岂敢!”
他转眸,泫然若泣朝林霜剖白道:“玄一大人只属于皇兄,臣弟哪里配……臣弟也万无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