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再上药。”林霜指了指水池,“你的伤口里嵌了沙砾。”
沈千劫犹豫了一下,手指搭在破烂的衣襟上。
这件粗麻衣服已经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背部更是整片裸露在外。
他偷瞄了一眼林霜,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去,正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出神。
池水冰冷刺骨,沈千劫咬着牙清洗伤口。
他借着清洗的动作,悄悄观察林霜的背影。
八岁的孩童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仿佛与这片海、这片沙滩融为一体。
“快点。”林霜头也不回地说,打断了沈千劫的观察。
当沈千劫拖着疼痛的身体爬出水池时,林霜已经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摆好了干净的衣物。
衣服是普通的麻布质地,但比沈千劫原来那件完好得多,至少能蔽体了。
“换上。”林霜简短地说,目光始终避开沈千劫裸露的身体。
沈千劫套上衣服时,布料摩擦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林霜忽然转身,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林烬特别针对你吗?”
沈千劫系衣带的手指顿了一下:“因为……城主?”
“因为他不满。”林霜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伯父召你那天,没跟他出去骑马。”
沈千劫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城主对独子的溺爱人尽皆知,而他自从进了城主府,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城主“宠爱”他,却一直在苛待他。
就算这样,林烬还要对他这样卑贱如泥的小人物“不满”。
当他抬头想道谢时,却发现林霜已经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少爷!”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礁石后传来。
沈千劫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年大步走来。
江元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成熟许多,肩膀已经显出成年人的轮廓,浅麦色的皮肤上沾着泥土和草屑。
他看都没看沈千劫一眼,径直走到林霜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厨娘新做的糖糕。”江元的声音柔和下来,与高大的身形形成奇妙的反差,“你说想吃的,我给你带来了。”
林霜接过油纸包时,嘴角浮现出一个真实的微笑。
这个笑容让他漂亮如玉雕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像月光穿透乌云照亮海面。
沈千劫死死盯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这是沈千劫。”林霜简短地介绍,语气重新变得平淡,“江元,花匠的儿子。”
江元这才瞥了沈千劫一眼,眼神冷得像冬日的海面。
他微微侧身,挡在林霜和沈千劫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该回去了。”江元低声说,“城主派人来找过你。”
林霜点点头,转向沈千劫:“你自己回去上药吧,别跟着我们。”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海滩。
沈千劫站在原地,看着林霜和江元并肩离去的背影。
江元高大得像一堵墙,而林霜在他身边显得格外纤细。
沈千劫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时,他艰难地站起身,拖着疼痛的身体向城主府方向走去。
“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少爷。”沈千劫对着虚空低语,声音淹没在海浪声中。
远处,林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海滩方向。
江元疑惑地看着他,但林霜只是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糖糕掰成两半。
“吃吗?”他问江元,声音轻快。
江元小心翼翼接过半块糕点,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们向灯火通明的城主府走去,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大海。
……
城主府的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
林霜赤脚踏上去时,足底能感受到细微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
他刚跨过西侧小门,两个早已等候多时的嬷嬷就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小祖宗,可算回来了!”年长的李嬷嬷急得额头冒汗,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浴房跑,“皇城来了大人物,老爷发话要您立刻去见客!”
林霜被推进雾气缭绕的浴房,三个侍女立刻围上来。
温热的花瓣水从头顶浇下,玫瑰香气混着薄荷的清凉刺激着鼻腔。
他闭上眼,任由侍女们用丝瓜瓤轻轻擦洗他的背部。
“头发要梳成双髻。”李嬷嬷指挥着,手里捧着一套月白色绣银线的衣裙,“用那对珍珠簪子。”
林霜睁开眼,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那套明显是女童式样的衣裳。
他没有抗议,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因为他长的好看,年纪又小,城主总爱让他穿着女童的衣服去宴席上见人,夸耀他的容貌。
八年来,他早已习惯被当作展示品。
侍女们的手灵巧地穿梭在他鸦羽般的长发间,冰冷的珠钗贴着头皮滑入发丝,带来细微的战栗。
最后,铜镜中映出的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玉人。
浅蓝的广袖留仙裙衬得肌肤如新雪,腰间的银丝绦带勒出一抹纤细的弧度。
侍女们刻意淡化了他的眉毛,又在唇上点了胭脂。
镜中人眼尾微挑,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泛着冷光,美得令人心惊。
“今日不同往常。”李嬷嬷满意的打量了一番林霜,嘱咐着,“来的可是皇城司礼监的赵总管,圣上跟前最得宠的红人。”
“快些,宴席已经开始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