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的官道上,一支商队正缓缓前行。
十二辆马车,满载北境特产的皮毛与药材,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商队中央,一辆黑漆描金的马车格外显眼,车窗垂着暗纹纱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的人影。
沈千劫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
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腰间玉带上坠着北境守将府的令牌,长发用银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冷白的额前,衬得眉眼愈发俊秀。
一年前,他还是城主府里任人践踏的奴隶,如今却成了柳氏的丈夫,北境守将府的半个主人。
可他知道,自己依然是个傀儡。
柳氏需要一把刀,而他恰好锋利。
“大人,东海城到了。”
车帘外,亲卫低声禀报。
沈千劫抬手掀开一角帘子。
远处,东海城的城墙巍峨矗立,城门处车马如龙,守城官兵正挨个盘查过往行人。
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上的岗哨,又落在城门两侧的告示栏上。
那里贴着几张悬赏令,画着几个似是而非的人像,其中一张能看出林霜的脸部特征和轮廓。
“直接去城主府。”沈千劫放下帘子,声音平静,“递我的名帖。”
东海城主府,朱漆大门前。
沈千劫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两名北境亲卫。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的明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矜贵而从容,再不见当年那个满身伤痕的奴隶模样。
“北境守将府,沈大人到访!”
亲卫高声通报,门房小厮慌忙迎上来,接过名帖一看,顿时变了脸色,连连作揖:“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
不多时,府门大开,总管亲自迎出,满脸堆笑:“沈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我家老爷正在书房,请您随我来。”
沈千劫微微颔首,跟着总管穿过重重庭院。
城主府的布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园中花木更加繁茂,假山流水间多了几处新修的亭台。
他的目光扫过西侧的回廊。
那里通往曾经关押他的柴房,如今已被改建成库房。
“沈大人,请。”
总管在书房门前停下,恭敬地推开门。
书房内,城主正伏案批阅文书,闻声抬头。
他今年有五十岁了。
虽蓄了胡须想要显岁数,但仔细看面容,眼角连丝皱纹都没有,行动间半点不显老态。
这就是“长生宴”的效果?
沈千劫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上前行礼:“东海城主,久仰。”
城主起身相迎,笑容热络:“沈大人客气了!北境柳夫人的夫婿,果然一表人才。”
仿若沈千劫从来不是他城主府的奴隶,更不曾被他亲手送出。
两人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
侍女奉上香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沈千劫的眉眼。
“不知沈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城主轻啜一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千劫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奉夫人之命,来东海收购一批海货。听闻城主与南海商会交好,特来拜会,望能引荐一二。”
“原来如此。”城主颔首,“南海商会的陈会长确实与我有几分交情,明日我可设宴,为沈大人引见。”
“多谢城主。”
沈千劫道谢,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在下此行,还有一事相询。”
“哦?”城主挑眉。
沈千劫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推了过去:“北境军中近日有传言,说东海曾有一种奇宴,食之可延年益寿。夫人对此颇感兴趣,特命我前来查证。”
城主的表情瞬间凝固。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连熏香的气息都变得刺鼻起来。
“荒谬!”
城主猛地拍案而起,茶盏翻倒,褐色的茶水在案几上蔓延。
“什么奇宴?不过是市井谣传!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可轻信这等无稽之谈?”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连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沈千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缓缓起身:“城主息怒。既然是无稽之谈,我回去禀明夫人便是。”
他拱手一礼,语气恭敬,眼神却冷得像冰,“打扰了。”
离开城主府后,沈千劫的马车径直驶向城南的驿馆。
厢房内,他推开雕花木窗,望着远处城主府的轮廓,眸色深沉。
“大人。”
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低声道:“我们派去查探的三人,至今未归。”
沈千劫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叩:“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酉时出的门,说要去酒馆打听消息,按约定今早该回来复命。”
沈千劫冷笑一声。
果然。
“加派人手,继续查。”他转身,声音压得极低,“重点查二十年前的线索,尤其是……与鲛人有关的传闻。”
亲卫领命退下。
……
两日后,夜。
沈千劫换了一身夜行衣,悄然离开驿馆。
城南的一处偏僻民宅内,几个黑影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
为首的探子单膝跪地,递上一卷竹简:“属下在旧档案库找到的,二十年前的海防记录。”
沈千劫展开竹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上面记载着一段模糊的文字:
【东海异象,城主率亲卫出海,翌日携铁笼归,内贮何物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