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走进书房,秦至义正伏在桌前写毛笔字,他头也没抬地说:“是你妈擅作主张,我可没想让她来。”
秦阳脚步顿一下,没接话。他走过去把秦至义写满毛笔字的纸取下,铺一张干净的纸在毛毡上。
“多少年没人给我铺过宣纸了。”秦至义感慨道。
秦阳还是没接话。
秦至义继续伏下身写毛笔字。
秦阳沉默地站在一旁,承担了帮秦至义换宣纸的工作。没过一会儿,书房里铺满了黄色的纸张。
秦阳终于开口。
“爸,今天能不能别让她难堪。”
秦至义充耳未闻,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点头:“这张我最满意。”说完,他搁下毛笔走了。
秦阳盯着纸上字,头皮一阵发麻。
那张纸上写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欺欺人,何其可悲。
秦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客厅里肃然危坐着的两个人。秦至义坐在曲青青对面,眼神像法官审视犯人。
曲青青垂着脑袋,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搅在一起。
他大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与她保持刚刚好的距离。
秦至义和秦阳这对儿父子,不管在什么场合,总能把气氛变得冰冷严肃,这种现象成了秦母心中多年未解的难题。但,今天是除夕,她不能再视而不见。
秦母说:“大过年的,你们两个能不能喜庆点,亲近点?哪怕是为了我,装一下也好。”
秦阳闻言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秦至义面前。
秦至义无动于衷,只是收回了在曲青青脸上的目光。
秦母无奈,她看一眼时间,道:“该吃饭了。”
秦母拉着曲青青的手往餐厅走,曲青青冰凉的手指让她心里泛起心酸,她想到秦阳小的时候,手指也总是这样冰冰凉凉,她不禁握的更紧了。
暖金色水晶吊灯的光晕下,米色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有黑松露焗龙虾,蟹粉灌汤黄鱼,排骨年糕......
曲青青等所有人入座后,自己才坐下。秦阳坐在她对面,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在这个家里,她唯一敢做的就是抬头了。
“青青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这么瘦可不行。”秦母往她的盘子里夹了好多菜。
就在秦母欲要把那只大龙虾夹起来的时候,秦阳忍不住开口道:“妈,她又不是小孩儿,她自己会吃。”
秦母笑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我面前你们都是小孩儿,秦阳是,青青更是。我啊,年龄越大越喜欢小孩儿,以后你们要经常过来陪陪我。”
曲青青微笑点头回应,心里却愧疚不已,是她霸占了秦阳陪伴家人的时间。
吃饭时,沉默仿佛在餐桌上织成透明的茧,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再没有只言片语。偶尔,曲青青和秦阳的眼神不经意的碰撞,碰撞后,彼此迅速收回。
比较庆幸的是,秦母夹给她的菜太多,让她整顿饭吃下来,都没怎么夹菜,她吃完这些,秦阳给她盛了一碗汤,她喝完刚好饱了。
吃完饭,秦母不知去了何处,他们三人又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好在客厅的电视开着,气氛才不至于太过尴尬。
秦母为曲青青端来一杯橙汁,在她身边坐下。接着,秦母往她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红包,受宠若惊道:“奶奶,我不能要。”
“拿着。”秦母按住她的手,“过年了,图个吉利。”
曲青青为难的看向秦阳,秦阳冲着她点下头,她只好收下了。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春晚,她想去洗手间,秦阳赶在秦母站起来前,说:“我带她去。”
去洗手间的这一小段路,成了他们今晚唯一独处的时间。
秦阳问她:“刚才吃饱了吗?”
曲青青答:“饱了。”
“再坚持一下,一会儿我们就能回家了。”秦阳全看在眼里,在这个家,亦或是在秦至义面前,她的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曲青青点点头,那就再坚持一下。
时间再次变成漫漫长河,明明分秒在流逝,却每一秒都像被无形锁链拖拽,卡在时光褶皱的夹层中。
直到电视里播放《难忘今宵》,落地窗外百米高空炸裂成无数鎏金丝线。她倏然惊醒,今天是除夕啊,一个举家欢庆、喜气洋洋的日子。
这时,秦阳站起身说:“我们该回去了。”
秦母挽留道:“今天在这里住下吧。”
“下次吧。”秦阳婉拒。
曲青青拿起外套跟在秦阳身后,她与秦母挥手道别,看见秦至义双手背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天空。此时,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
刚坐进车里,秦阳对她说:“你等我下。”
秦阳把车里的空调打开,下了车。回到客厅,秦至义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走近,喊了声:“爸。”
秦至义回过头,没好气地说:“我今天没让她难堪吧?”
“今天,谢谢。”秦阳知道秦至义今晚的冷漠,已是最好表达的方式。
“我以为兴师问罪来了。”秦至义神情严肃,“这个家,她还是少来比较好。”
这点秦阳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这个家对曲青青来说,不是家。
车里熟悉的味道,温热的暖风,让曲青青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她把座椅调整到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打算小眯一会儿,谁知直接睡着了。
秦阳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竟然有点不着急回家了。他抬头看向空中,一朵朵烟花迅速绽开,他点燃了一支烟。
他靠坐在引擎盖上看了会儿烟花,等身上的烟味儿散尽,开车回家。
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