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是玻璃柜台,平时做手工就在柜台后面。
后方单独隔出了一个房间,外婆年纪大了后,腿脚不好,没法上楼休息,就在一楼生活。
打发走王老爷子后,罗皎月直接回二楼卧室休息。
天还没亮,罗皎月就被吵醒了。
外来传来极大的喧闹声。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才五点。
“救命——救命啊”
远处传来野狗狂吠声,和模糊的求救声。
罗皎月不爽,心里暗骂谁这么没公德心,没亮天就大吼大叫的。
此时,往生店铺外面。
天色乌漆墨黑,卷帘门被男人拍得哐哐作响。
穿着皱巴巴灰夹克的男人佝着背直喘粗气,用指甲缝里结着黑垢的手掌不停抹脸,路灯把他抹布似的头发照得直冒油光。
王顺哑着嗓子朝门缝里喊:"罗老板救命啊!我真见鬼了!老爷子半夜杵我床头数落,说我连个纸糊的房子都不舍得烧,还拖欠人家小姑娘工钱——"
回想起来当时情形,他喉结猛地抽搐两下,整个人吓的颤抖起来,"老爷子之前订的那些纸扎别墅金童玉女,亭台楼阁,家具家电,外加那三百个锡箔元宝我全要,现在就拉去坟头!"
男人尾音混着哽咽炸开在空街上,惊飞了两只垃圾桶边的麻雀。
“罗老板,你能听见吗?”
“大早上的,嚎什么呢?”
罗皎月掀起卷帘门,双手抱肩,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来人。
头发凌乱,衣着不整,脸色很差,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显得又疲惫又惊恐。
王顺生怕罗皎月不答应语速飞快:“罗老板,我不该擅自退订你家的纸扎,我爹昨晚已经教训过我,真是对不住您。除此之外,您看看损失了多少,我全补给您。”
说着说着,连敬称都整上了。
“呵呵。”罗皎月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刚刚他嚎的那些,她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感情要不是王老爷子闹这一出,她这第一笔单子就真赔大发了。
王德祥老爷子去世后,他儿子王顺嫌自家父亲预订的纸扎太过昂贵,不愿意要了。
改去买便宜的简易纸扎。
连给王老爷子穿的寿衣都一股霉味,上供也用的假酒。
罗皎月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王顺当时来到店铺后的嘴脸——穷横穷横的
王顺带来一群壮汉。
在柜台上拍的震天响,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刚扎好的金童玉女身上,扯着脖子愤怒的朝她叫嚣:“老头子咽气前订的纸扎别墅?退了!都退了!”
他用小手指头掏掏耳朵,又拿到嘴边吹了口气,刻薄的对罗皎月道:“人死都死了,烧座金山能顶个屁用?!你们这些卖死人钱的,专骗活人。”
罗皎月退两百定金时只说了一句话,“纸轿压着三更路,孝心烧不透,纸灰可是要烫手的。”
“别跟老子玩神神叨叨这一套,要是有本事你让老头子从地地下爬起来和我说。”
放完狠话,王顺冷笑一声,拿着钱当即招呼大汉们走人。
现在来谈补偿?王顺说的倒是轻巧。
要知道,往生的纸扎都是手工制作,十分精美。
光材料就花了罗皎月不少钱,再加上人工成本和她的精神损失费。
损失不可估计。
王顺自知理亏,心一狠,索性提出要以两倍的价格买回之前不要的纸扎。
闻言,罗皎月瞥了他一眼,一脸皮笑肉不笑,勉为其难的说道:“那行吧。”
王顺屁滚尿流地跑进店,往自己开来的三轮车上搬纸扎和纸钱。
之前闹得有多过分,现在就有多狼狈。
罗皎月给王老爷子多添了一份寿衣。
看着王顺拉着满满一车纸扎消失后,罗皎月把自己买来研究的简易纸扎丢掉了。
这种简易纸扎,就相当于预制菜,与手工纸扎比起来,制作简单,只需要用订书机订上就可以,三岁小孩都能做。
价格也低廉,一些顾客可喜欢这种,就是样子委实太丑,连鬼都嫌弃。
以前外婆在时,从来不会进这种货。
罗皎月也果断放弃继续制作这种滥竽充数的纸扎。
搞定后,回卧室睡了个回笼觉。
再起来时,陈阿婆已经来了。
陈阿婆是往生的老员工,从小看着罗皎月长大,扎出的纸扎比她都还要好。
外婆不在时,多亏陈阿婆看店,不然往生早就关店了。
陈阿婆灰白短发,发尾有些参差不齐。眼尾微微凹陷,眼皮松弛耷拉着盖住了一半瞳仁,鼻梁两侧有些许老年斑。
她嘴唇常年抿着,耳廓边上也有细细的褶皱,骨节凸起的手背上浮着青紫色血管,身上穿的衣服洗的发白,领口的扣子还掉了一个。
整个人瘦骨嶙峋,但眼神明亮,精神矍铄。
“今天给你带了我做的糁汤,这可是我老家的特色。”
最近店铺生意不景气,陈阿婆生怕她饿死,每天给她投喂好吃的。
“对了,阿婆。”罗皎月把今天王顺给的钱拿了出来。
省去诸般过程,罗皎月轻描淡写道:“王老爷子他儿子今天一大早来把纸扎拉走了,钱也给齐了。”
陈阿婆顿时又惊又喜,“那可太好了!”
“算他良心发现。”陈阿婆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看罗皎月吃早饭,手上还叠着金元宝。
“他爹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医院的检查单。”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种人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唉,苦命人。”陈阿婆摇摇头,继续叠金元宝,枯瘦的手指动作十分细致,叠出来的金元宝个个饱满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