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小学附近的绿化带做得十分不错,每隔十步就有一个花坛,边上栽着五颜六色的花,路过时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儿,矮矮的花丛中间种了棵白桦树,高得离谱,丑得诡异。
钟珩仰头,站远了瞧这一排齐刷刷的栽在花坛里的树,短暂地对副本诡怪的审美表示了一下佩服。
他不太想再碰到昨天那个人了,于是离开中心小学之后往了另一个方向走,那边越靠近小镇边缘的地方房子越稀少。到了能看到远处都是荒芜的田地那处时,附近就只剩了零星几家镇民的屋子。
他们的屋子大多都带着院子,里面靠墙立了不少石碑,一律是“某某某,石像小镇镇民,”中间夹着几句或是赞美的生平事迹或是表达思念的儿孙情怀,最后落款“长子/女儿:某某”。
钟珩猜测这边都是以给人家已逝亲人刻碑谋生的。
主人家没出门,屋里也都跟空房子一样安静。谁家养了几只鸡,溜达着在地上啄小石子消化食物,叫也不叫一声。
轻微的鸡喙和地面碰撞出来的声音在溜到钟珩耳朵里之前就散了个干净,这里实际上看起来还挺空的,瞧不出什么蹊跷,钟珩又看了两眼准备回去,自动忽略了身边的挂件。
黎夜推了下眼镜,抬脚跟在他后面走,照常没有说半句有关副本信息的话。
钟珩抱着多听多看多知道多安全的思想,从几间房子中间穿过去,绕开了来时路,沿着几个校园的矮墙边走过去,只是他没注意到那几间屋子里,原本站在客厅的石像此时朝窗户这边、钟珩走的方向,跟着他的背影咯吱咯吱僵硬缓慢地转了半圈脑袋。
它们和纪念馆的雕塑大差不差,只有眼睛不同,它们的眼睛极像人眼,但眼白却是猩红的,像要滴血一般,从里往外泛着光。
黎夜脚步微微一顿,偏头往后瞥了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十几座石像又默默转了回去,好似从没动过。
接下来是事情十分好办,钟珩其实注意到了石碑上提到的“石像小镇”,联想到昨晚倒挂在他窗前的那个东西,不难猜到其中的关联。
当初刚进来副本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提及有关小镇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个镇名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就定下来的,一定和晚上挨家挨户跑去找猫的石像人有关了。
可是找猫……
可乐大概率就是那只猫。
昨天又见到了曾明,说明这个副本并不是单人副本,他们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也就是——这个小镇还有无数个“可乐”、无数只猫,以及无数个石像人。
钟珩没来由地回忆起两个小时前在中心小学看到的那个塑像还有奇怪的猫叫声。
他低着头,正午的阳光打在他头顶,银白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有些发黄,钟珩自己都不知道,他每当一心一意想事情的时候,都会无意识有点儿小动作,比如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背着手盯着地面,把一颗石子踢到前面去。
石子在地上咕噜噜翻了几圈,最后因为摩擦力停在钟珩脚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钟珩走得慢,一是因为本来就没打算回去,因此并不着急,二是他注意力不在这儿,就走不快,而且走快了还危险。
他总不能在心不在焉且漫无目的情况下飞快地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走,等不小心撞到什么,或者即将掉到哪个坑里的时候再被神使大人拎着后脖颈提溜回去。
钟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这里去,于是顺势思考了一下,结论是:按照神使大人最近的接触距离来看,恐怕不会拎着他的后脖颈,更有可能的是会从中间揽着他的腰,把刀横在他背上,十分自然地贴过来,空着的手捏住他的下巴。
一想到这一点,钟珩面色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但没有发自生理或心理的抗拒。
而恰恰这一点才是最让他害怕的,不管是谁,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的靠近没有抵触,并且产生了类似于依赖的舒适,甚至有逐渐发展成为习惯的趋势,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像这种情况一般会走向两个极端。
不可自拔的相濡以沫。
还有生不如死的惊天骗局。
钟珩不希望自己遇到的是第二种,不管是出于安全……还是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到第二种的结局,片刻的温存已经在他全部的生命里熠熠发光了,但他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多希望他们能发展成第一种样子,甚至有些逃避这件事。
他不知道黎夜为什么总会以一种与他认识了百十年的感觉靠近他,钟珩的手落在身上唯一一件原属于神使的东西上,拇指不停地摩挲。
太阳被落在身后,影子斜斜地打在身前,钟珩能看到黎夜比他矮了半截的影子,那个影子和正常人没有半点儿区别,高高大大的,甚至能从影子里看出来这个人一定很英俊。
钟珩的思想漫无边际地飘到这个地方,反应过来之后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是个颜控!
现在一下就清晰了,为什么他不忍心拒绝黎夜的亲近了,像一只巨帅的陨石边牧悠闲地迈着绅士腿穿过人流,对周围那么多的目光和赞赏视若无睹,毫不犹豫地走到你身边,蹭了蹭你的小腿。
换谁都没有办法拒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