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喝多了？”西莱沙这才想起去抢他的酒，才发现杯子已经彻底空了，“你喝得太快了。”

“有一点。”罗萨伸手一撑桌沿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厕所在哪里？”

“出门左转。”西莱沙在正好在这时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人，于是在给罗萨指完路之后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酒馆的门在身后上，厚重的木板隔绝了温暖的灯光以及沸腾的人声，周围蓦地便冷清起来。罗萨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凝固在脸上似的微笑逐渐消失，月光撒在他笔直英挺的鼻梁上，折射出的光芒如同躺在洁白贝壳里的珍珠。

一阵微风吹过，周围响起簌簌沙沙的声音。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只蚕在同时在啃食桑叶，四周灯光覆盖不到的阴影也跟着颤抖起来，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幽深洞窟被妖魔环伺的错觉。

身材妖娆曼妙的年轻女人慢慢走出阴影，她看起来同此时的氛围并不搭边，无论是身上低胸的粉色裙子还是烫成玉米卷一样的金色长发……赫然便是在之前故意坐到罗萨身边的女歌手莉娜。

“您为什么会来这里？或者说……您为什么要到人间来？”莉娜缓缓舔了下嘴唇，瞳孔已经变成猩红色。她看起来比在酒馆里时更魅惑也更危险，透出毒药一般甜蜜诱人的气息。

“好久没见到沼泽女妖这么低等的妖物了，喷再多香水也掩盖不住你们身上腐烂的臭味。”罗萨轻蔑地一笑，“我为什么而来还需要告诉你么？”

莉娜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神色重又变得妩媚起来。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恶魔，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吗？还是说只是一个伪装？”她放肆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我听说越是高阶的恶魔便越接近造物主的模样，你看起来和人类没有区别，刚刚如果不是主动泄露气息，恐怕根本没有人能发现你的身份。”

“我不讨厌人类，但是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罗萨平静地说，“所以我一直不喜欢人间的低等妖魔，它们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礼貌。”

话音未落，对面的莉娜陡然发出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凄厉尖叫，她脚下的阴影刹那间变成了无数道尖利的刺，不到一秒钟便从四面八方洞穿了女妖的身体。

“嘘，别吵。”罗萨皱了皱眉望向酒馆的方向，好在这一点异动很快被淹没在酒馆内部嘈杂的人声里，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莉娜惊恐地张大了眼睛，那张漂亮的脸已经扭曲到狰狞的地步。沼泽女妖诞生于沼泽的阴影之中，本体也是无形无质的“影”，但莉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影子刺穿身体，这就好比一条鱼溺水死去那样荒唐。

“别装了，这样的伤对于你们来说根本不会致命。”罗萨用一种仿佛和情人说话般温柔的语气说，“听说沼泽女妖哪怕被切成碎片都能活下来，我很想见识一下。”

荆棘一般将女妖牢牢钉在地上的黑刺恶意地搅动起来，像是要将那具凹凸有致的身体整个撕碎。莉娜拼命挣扎，身体却已经在剧痛之中脱离自己的控制。什么东西能捕捉到影子？又有什么东西连影子都能撕碎？那种力量绝对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因为好奇而去挑衅来自地狱的东西，就好像羚羊主动去招惹狮子，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愚蠢的行为。

“如果撕成碎片还不行……”罗萨右手微微抬起，指尖缠绕着一缕幽暗的火光，“不如干脆直接烧成灰吧？”

“不……”莉娜不禁恐惧地摇了摇头，开始祈求，“您……您这样来自地狱中的大人物……没必要和我们这种东西计较……”

“有没有必要，这个还得看我心情。”罗萨那张雕像一般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说，仲夏夜在镇子上伤人的也是你了？”

莉娜原本已经开始绝望地小声抽泣，听到这句话之后诧异地抬起头，神情迷惑，“我？不……不是我……”

罗萨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女人，冰蓝色的眼眸里只有冷冷的探究。

“不是我！是一只尸鬼！”察觉到某种危险的预警，莉娜立刻尖叫着说，“镇子上新来了一只尸鬼！是它在接二连三地袭击人类！”

罗萨一挑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它前几天袭击了我的一个朋友，我刚好路过及时将人救了下来，可惜还是让那个家伙跑了，我始终没能找到它的老巢……”莉娜嗫嚅着说。

罗萨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怎么，你讨厌尸鬼？”

“当然，我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这里是我的家。”莉娜似乎想勉强笑笑，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却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任谁的家里出现了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恐怕都不会表示欢迎吧？何况客人完全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罗萨嗤笑了一声，既没有表示肯定，却也没有否决她的言论。

“况且就算是猎食我也不会选在自己家门口，又不是那种低等没有神智满脑子只剩下食物的东西。”莉娜脸色惨白，目光却在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坚定来，“我知道您看不起我……来自地狱的大人，我也知道自己不是您的对手，但是如果您要伤害这里的人，我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她原本以为面前的恶魔会冷嘲热讽一番或者直接杀了她，谁知那个有着清秀斯文外表的恶魔先是一怔，神色反而逐渐缓和了下来。

“你为什么选择留在人类之间？”罗萨漫不经心地问，“喜欢这个地方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