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潇总喜欢琢磨每一只鬼生前是什么样的人。
目前的高等教育设置了2944个专业类别,致力于培养多样性人才,但现在的社会显然不是个适合百花齐放的社会,无论什么新颖特色专业,毕业后都只能做最普通的工作。
播音员算是最普通的工作之一,地位平平无奇,工资平平无奇,唯一的优势是上班时间短,却还要面临凌晨下班撞鬼的风险。
而作为心理疗愈型电台,在“失落者”工作还有一个更明显的缺点,那就是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每个电台播音员都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而每个心理治疗师都是潜在的精神病患。
“主播,我今天又被炒鱿鱼了,这是我的第124份工作。我今年已经59岁了,没有女朋友,没有孩子,没有钱。”巫鸣提着一个薄薄的公文包走在夜色里,寒风带来几片枯叶,刀尖似的扫过手背。
“上周遇到的流浪狗被撞死了,没能等到我带它回家。主播,我好后悔,给它买的小狗窝今天才到,包装还没有拆。”知五月垂头看着手里来不及拆的快递。
“主播,该怎么才能成为人上人?我爱上了一个耀眼的女孩,可她在光子大厦工作,我只是个普通的机器修理工。”方莫坐在休闲区的公共椅上,抬头仰望着灯火通明的光子大厦。
“主播,我爸妈被鬼杀死了……”
“主播,我不想活了。”
“主播,救救我!”
“主播……”
背负着每一位连线听众的负面情绪,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位因为疲劳而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播音员,或许找到了另外一种从痛苦中解脱的办法。
不再说“没关系”,不再安慰“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比失落者们更清楚,每一件事都有关系,一切都不会再好了。
连线听众一天比一天更多,哭声一声比一声嘶哑,数不清的人成为了“失落者”的常客,数不清的人在绝望中停止呼吸。
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早点从绝境中解脱呢?
曾经的鼓励电话变成索命的镰刀,颓丧的电台主播打起十二分精神,干起了比之前更有意义的事情。
希望得到安慰吗?
可安慰的话都是假的。
渴望善意吗?
勉强续命的吗.啡罢了。
绝望才是永恒的,只有在经历过绝望后痛苦死去,灵魂才能真正的解脱。
108会因此愧疚吗?
不会的。
他将自己任命为救世主,眼里满含恶意,高高在上的享受着这一切。
真相会是这样么?时潇忍不住想。
人死后性格真的会有这么大转变么?
可为什么只挑几个人动手?又为什么把死者当成炫耀品讲述给她听?
说不通。
无法解释的疑团在心里结成死结,时潇拿着工作仪,盯着上面弹出来的任务提示。
【限时任务“失落者的电台”,触发进度:80%】
触发进度从50%上涨到80%,说明大方向没有出错,问题出在那个电台,所有线索都与这位叫东旭的鬼有关。
至于不合理之处,时潇很快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鬼的心思哪是人能琢磨的,连金局都曾说过:“鬼的想法不要猜。”
等明天亲自去电台看看,自然能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电脑由于长时间未操作息屏了,柔色的光线落在上面,隐约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时潇抬起头,静静地盯着屏幕上的自己。
那张脸很陌生,陌生到不像生命,像一个被寄居的容器,而在眼眶内部,寄居着两颗沉睡的眼睛。
眼珠很像蛙卵么?
干涩的感觉从眼眶爬进眼睛里,时潇立刻眨了眨眼,正想抬手去揉,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浅浅的敲击声。
有人正蹲在隔壁敲墙板。
“咚咚咚——”
关押室的排列很规整,走廊左右各一排,每间关押室都是紧挨着的独立小空间,像是一条整齐的商品货架。
两个关押室之间虽然共用一堵墙,但是墙体厚度足有30厘米,并装有三层隔音板,除非开启双向对讲机,否则不可能听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敲击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时潇带着疑惑走到那面墙前。
她没看到的是,在她起身之后,电脑显示屏上的影子却依然静静地坐在原地。
它像一个被困在屏幕里的人,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被晃动的影子唤醒,眼珠跟随时潇的背影平移到眼眶最左端,直到时潇走出视线,它突然弯了一下脑袋。
“咔嚓。”
脖子弯折成锋利的九十度角,头顶朝向时潇,眼珠又一次转动,沿着左眼眶慢慢爬到上眼睑。
半个黑色的瞳孔埋进眼皮里,它死死盯着时潇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