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宴?!
没错,我的朋友是楚河宴啊!
犹如一道惊雷,在蓝泽的脑海中炸出一声鸣响,他像是被击中了,整个人怔在了那儿。
"哎!你别哭啊!男孩子是不可以哭的!"
"喏!你的圣诞礼物!"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我叫楚河宴,你叫什么?"
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撬开了锁,一点点唤起。
那些空白的,模糊不清的画面也逐渐变得完整。
"想起来了!统统都想起来!"蓝泽欣喜若狂,喃喃道,"爷爷!爷爷!我终于想起来了!"
"哦?是吗?想起什么来了?"老爷爷惊坐起。
"我们的过去……"或许是太过于激动,蓝泽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可声调却是异常高昂,双手不停挥舞着,"我们第一次相遇,的确是在一个圣诞夜……"
武汉的冬天很少下雪,可那一年,极其的冷,圣诞节前就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虽然雪下得并不大,可对于南方的孩子来说,却无疑是老天的一种恩赐。
那一年,蓝泽八岁。
因为受了些委屈,所以,一个人从家里偷跑出来。
或许是走了太久,又或许是迷了路,蓝泽觉得自己的双脚异常沉重,快要走不动了,可他不想回家,便索性在一长椅处坐下,继续偷偷抹眼泪。
而那一次,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离家出走。
蓝泽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他哭累了,便将自己缩成一团,正当他昏昏欲睡时,猛然间,被一双手推了一下,紧接着,听见一个声音正急促呼唤道:"喂!醒醒!醒醒!大冷天的你怎么坐在这儿?不回家吗?"
哇!真好听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
蓝泽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以为是妈妈来了,开口叫了句,抬眼才发现,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儿。
他长得真好看啊!像天使一样。
蓝泽记得,这是他对楚河宴第一印象。
白嫩的脸蛋,却没有一丝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一双明珠镶嵌在脸夹上,却是亮晶晶的,位置也摆放的恰到好处,可最令他过目不忘的,还是男孩儿眼角下的那颗痣,恰到好处的点缀,微小却精致,像一颗黑曜石。
给本就鲜活的面庞更添了三分妩媚,七分神秘。
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那一瞬间,蓝泽竟看得痴了。
"哈哈!我可当不了你妈妈。"
男孩儿捂嘴一笑,像只灵动的精灵。
"哼!我……我看错了。"蓝泽像是忽然惊醒,沉声道,不爽的撇撇嘴。哼!妈妈在上班,才没空管他呢!可能连他偷跑出来都不知道。
"喂!你真的不回家吗?"
男孩儿见蓝泽目光呆滞,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关你什么事啊!干嘛多管闲事?"蓝泽本就憋屈着,又听见男孩儿一再催促,一下子,再也克制不住,如火山爆发般,对男孩儿吼道,"不想回!就不回咯!而且……而且我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
小孩子哪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被撞破了自己的窘样,自然是要找个出气筒的,这不,男孩儿就成了蓝泽的出气筒。
四周一下子静的可怕,阴沉沉的天空,只有寒风在肆意叫嚣着,世界仿佛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座空寂的废墟,只剩下破败的建筑,干涸的河流,还有被毁灭的文明。
而男儿正一脸错愕的看着蓝泽。
突然间,蓝泽的眼泪"唰"地掉落下来。
像散落的珠串。
"你……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男孩儿被吓得不轻,急急的想要上前,却被蓝泽一把推开,抵赖道:"我……我才没有呢!"
像是受了不小委屈,眼泪在脸上糊作一团,他用袖子奋力地将眼泪一把擦去,背过了身。
可小孩子的心也是脆弱的,细腻的,敏感的。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此刻,蓝泽的心中懊悔不已。
数落起自己来,我不该乱发脾气的,他明明是关心我,可我却那么凶他,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吧,觉得我无理取闹,说不定……说不定……他会就这么走掉,那我……我又要是一个人了……
这样想着,本就低落的心又沉下去半分。
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吧……蓝泽心里渴求着。
"哈哈!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男孩儿像是听到了他的祷告,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大着胆子坐在了他的身旁,见蓝泽没有再想要推开他,男孩儿又继续挪了挪屁股,想离人更近一些。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蓝泽不相信。
"嗯!对呀!"男孩儿重重点了下头,露出明媚的笑。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蓝泽听后,立马就不哭了,紧盯着男孩儿,或许是觉得自己身边又多了一同命相连的人吧,只是他不明白,偷偷跑出来有什么好开心的,说不定回去后,还会挨爸爸妈妈的一顿骂。
然而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没有多问些什么。
更何况,他本就不擅长说话。
男孩儿也同样选择了沉默,却也没有离开,只是四处张望着,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空,有一会儿看看蓝泽。
男孩儿自始至终都是泰然自若的,就仿佛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可蓝泽却有些坐不住了,忽然期盼起男孩儿能快点回家去。
"我该说些什么呢……"
正当蓝泽努力想着合适的话题时……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hey!
耳边想起了悦耳的歌声。
蓝泽转头,发现正是男孩儿,在他的耳畔边,轻轻哼唱着。
"怎么样?好听吗?"
男孩儿见蓝泽注视着自己,露出一抹暖心的笑容,问。
"嗯!好听!"蓝泽不假思索道。
"好,那我继续唱了。"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hey!
开始,男孩儿唱得还有些拘谨,得到蓝泽赞赏后,也逐渐放松下来,越唱越自在,声音也越来越洪亮。可光是这样,他还嫌不够,硬拉着蓝泽和他一起唱。
"不用了!我……我唱歌不好听。"
蓝泽腼腆,推脱着不敢唱。
"来嘛来嘛,一起!"
在男孩儿鼓舞下,蓝泽也像是被带动了般,开口试唱了起来,幸好这时来往的行人不多,蓝泽越唱也越大胆,越唱越起劲,冰冷的小脸上终于有了暖意。
这首英文歌他并不陌生,是一首叫Jingle bell的圣诞歌曲。
小学一年级时,为了迎接圣诞节,音乐老师特意教他们唱的,只是唱得远没有男孩儿好听。
男孩儿的嗓音美极了,歌声更是如同天籁。
蓝泽沉醉其中,好似被治愈了般,伤口在一点点愈合。
一曲终了。
"你的歌声真好听,就像是……像是春天万物复苏一样。"男孩儿向蓝泽竖起了大拇指。"谢谢。"这一声夸赞,反倒让蓝泽不好意思了,愧疚着说道,"刚刚……刚刚对不起,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
"没事呀!"男孩儿呆愣了两秒,回应道。
露出了一个比夏日莲花还清新的笑容,寒冷,似乎也在那一瞬间被驱散了。
"你怎么还不走?"蓝泽故意问。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陪你啊!"男孩儿爽朗的回答道。
"我不需要你陪,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而且我也不认识你。"蓝泽撇撇嘴,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可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终于……终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这个人!"男孩儿双手抱胸,皱起眉,打量着蓝泽,不满道,"现在不需要我了,就要赶我走了?哼,忘负恩义,你要不喜欢,我走就是啦!"
"等会儿!"
"怎么啦?"
"是忘恩负义,你说错了。"
"哼!"男孩儿起身就要走。
"对不起啦……"蓝泽拉住男孩儿,低声道。
"哈哈,你还说你不是小孩子?"男孩儿这才满意,重新坐回到了长椅上,还不忘数落蓝泽道,"你还说你不是小孩子?明明需要人陪,却不说,还哭得那么凶。"
"小孩子才会说需要人陪呢!"蓝泽轻声反驳道,却还是被男孩儿听见了,立刻回了句:"那你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哼。"蓝泽不说话了,只在心里诽腹道,"说我小孩子,你还不是一样,我就不信你没有哭过。"
"你……现在好些了吗?"男孩儿收起了玩笑,关心问道。
"嗯,好多了,多亏了你。"蓝泽感激,只是心头泛起一抹苦涩,旁若无人道,"连你都那么关心我,可我的同学们为什么却喜欢把我当空气呢?他们好像很讨厌我。"
或许是因为歌声吧,蓝泽对男孩儿逐渐放下了戒心,说话也大胆了起来,又或许是他急需找一个人倾诉,而这时,男孩儿恰巧就出现了。
"讨厌你?为什么?你明明很可爱。"男孩儿疑惑。
似乎是无意间给故事起了个头,那么就必须将他进行下去,就算结局并不完美。
"因为……"
蓝泽望向男孩儿,欲言又止,我真的可以说吗?
可是我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了啊……
没事,说吧蓝泽,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本想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可对上男孩儿的双眼时,却还是全盘托出道:"今天是圣诞节,本来我邀请了同学们来我家玩,可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来,他们……他们像是说好了似的,找了各种理由……"
蓝泽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像吃下了未成熟的果子,搅得他的味蕾发痛。
这一天,他忽然体会到了两个成语。
失魂落魄,还有大失所望。
望着为朋友们精心准备的好吃的,他一气之下,全都扔进了垃圾桶,不想再呆下去了,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也许这会儿,妈妈还以为自己在和朋友们分享美食呢!
"太过分了吧!怎么能这样!明明都说好了的!"男孩儿温柔的神色不见了,眼睛里像是在冒火,鼻孔一张一息,木头长椅被他拍得"啪啪"作响,兴许是许久未修过,几粒细碎的木头渣子掉落。
"是呀,骗子,都是骗子!"
几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掉落,蓝泽声音哽咽住了,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浸了水,小嘴被冻得通红,一直打着颤,只是这次,蓝泽没有哭出声来,他知道,男孩儿不喜欢他哭,他害怕把人哭烦了。
那样,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可他不想一个人……
"你说,会不会是你的朋友……有事呢?"
男孩儿想找个理由安慰蓝泽,却也知道这个理由太牵强,根本不成立。
果然,蓝泽听后,立马火了,像是被触碰到逆鳞般,以为男孩儿是在有意替他的那些朋友们开脱,开始不管不顾,冲着人大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们才是坏人,我不应该告诉你的!跟你说了也没用!"
回忆到这儿,蓝泽不禁发出难为情的笑。
那时候的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急于为自己舔舐伤口,全然忽视了蓝泽的感受,可他却全然忘了,楚河宴是无辜的,这样想来,他还欠着对方一声道歉。
只是不知道,这些楚河宴还记不记得,或许,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手里的便利贴被攥得更紧了些。
发泄完后的蓝泽不再理男孩儿,将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重新缩成了一团,像是一只蜗牛。
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他又一次把气撒在了无辜的男孩儿身上,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于是,陷入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中。
现在男孩儿应该受不了他了吧……
应该想着离开了吧,没事,走吧,都走吧,反正这种事不会有人理解的,说多了,也是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