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不想哭的。
她不爱哭,即便被误解、被审讯一天、被记者围攻踩坏手机,她都没有哭。
可为什么现在,仅仅只是听见他深沉的呼吸,她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她好想告诉他,这一次,我在码头又等了你很久,久到太阳都不忍心再灼她,躲进云层、久到人群都散成遍地花,我依旧没能等到你。
那十个小时的审讯真的好难挨,他们反反复复地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扣给我,企图把我打入罪恶的泥潭。我辩解得口干舌燥、唇齿生疮,还依旧在想,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在岛上等我,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着急。
被关在审讯室里的那十个小时里,我想过无数种可能——焦急的你、惶恐的你、四处找我的你、独自煎熬的你...
唯独却没想过,等来的,是决绝要和我分手的你。
怎么会...这样呢?
“...时相儒...”
她说不出别的话,那些质询的、疯狂的、无力的解释被浪统统卷走,她亦被卷走,高高地抛起,扔在毫无支撑的空中。
泪水模糊眼眶,她只能嘶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时相儒、时相儒...”
手机对面一片寂静,唯有男人逐渐沉重的呼吸。
淅淅沥沥的哭声淋湿了天。
姜书嬿咬紧牙,不忍心看见她这副样子,一句话含在嘴里许久,像要喷发的火山,怎么都压不住。
她不想忍了,冲着手机大吼,“时相儒你不出声是什么意思?我们迟迟欠你的吗,你说分手就分手?你不觉得自己还欠迟迟一个解释吗?!”
她的声音振聋发聩,即便时相儒再想装哑,也不得不掂量一番她维护朋友的决心。
喉结滚动,男人沙哑而粗粝的嗓音从扬声器传出。
“你也没回我的消息。”
他的声音像鼓胀的破风琴,像有什么人绞紧他的脖子,从支离破碎的气管中勉强溢出的轻声。
消息...什么消息?
江迟迟语调哽咽、断断续续,“我...我手机坏了...消息没看到、我不是故意...”
女孩儿鼻子一耸一耸,鼻头殷红,可怜极了。
“你发了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嘛...”
他肯定向她解释过,她就知道!时相儒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她分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原来她没看到。
时相儒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指尖烟灰被风吹落,满地的烟头似乎要烧起来,他盘腿坐在地上,长发遮住猩红的眼。
似乎下一秒,风就会吹起未熄的烟灰,燃起一场熊熊大火,将身处其中的他焚烧得只剩嶙峋骨架。
男人细指捏着屏幕,手机里不断有“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像黑白无常摇的催魂铃。不用看他就知道,是他的手机号泄露之后惹来的一群苍蝇。
他的微信、短信、微博里塞满陌生人的控诉,全是对他的谩骂、侮辱、诋毁、嘲讽...
平均两分钟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开口便是下流到污人耳目的辱骂。
整整一天。
但他不敢关机。
他害怕错过江迟迟的消息,哪怕只有一个字。
手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疲倦地引吭高歌,每次响铃,时相儒都神经绷紧,反射性地瞥一眼来电显示,期待那个迟迟未到的名字。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又在午夜的一次次惊醒中痛苦地迎来朝阳。
他几乎要放弃,却在最后一刻终于等来那个人的电话。
她却哭着说,没看到他的消息。
那些妄想的、执拗的、暴怒的话。
那些后悔的、自卑的、痛苦的话。
被她轻飘飘的一句“手机坏了”粉饰过。
时相儒指骨撞进烟蒂,在暗无天日的灰里滴下凄惨的红。
男人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江迟迟,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骗你。
“屠龙计划、勇士...”
时相儒笑得多难堪。
“江迟迟,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报复我?让所有人看我的笑话?!”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着出口,震耳欲聋。
江迟迟惊呆在原地,口中嗫嚅,“你...你怎么知道...”
她甚至没有否认。
时相儒快要喘不过气。
“果然...果然都是真的...”
他还妄图自我安慰,这些都是黑子造谣的伪证,江迟迟一定不知情,她肯定不会故意骗他...她那么爱他,怎么会...
原来她真的在骗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给你解释,我...”
江迟迟喉咙像是含了一块烙红的铁饼,烤干她所有苍白的话。
“我...我...”
姜书嬿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手机,朝男人吼。
“你要解释是吧,来,我说给你听。”
“群是我拉迟迟进的,让她吊着你的馊主意也是我出的,这一切都是我怂恿的,迟迟至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你——因为那个时候迟迟压根不知道你们已经复合了!!”
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江迟迟颤抖地闭上眼。
“误会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你上岛的那天,迟迟去酒馆根本不是找你求复合,她是在帮我问,木珺和周款什么时候复合!”
“是你自己听错了!自以为是地脑补出这场戏,现在凭什么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迟迟身上?!”
“砰”的一声,像有人在时相儒脑海里点燃一枚炸弹,将他剩余的理智、爱恨轰成荒芜的原野。
哦,原来她找他复合不是为了羞辱他。
他们之间从未“复合”过。
镜花水月,黄粱一梦,他终于醒了。